特护病房的门轻轻合上,段南院长的身影刚一消失在走廊尽头,房间里便重新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空荡的空气中轻轻回响。
白洪方躺在病床上,眼皮颤了两下,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拽回了意识。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终于看清头顶那片惨白的天花板。喉咙里挤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一口气从肺底慢慢漏出来,带着岁月和病痛碾过的痕迹。
“人嘛,总有闭眼的那天。”他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平静,“我早就不怕了。去办出院吧,我不想死在这冷冰冰的医院里。最后这段路,我想回家走完。”
话音未落,大儿子白岩新立刻上前一步,语气急切:“爸!您这话说的什么话?现在最重要的是治疗,医院条件最好,您得安心养病!”
二儿子白岩平紧跟着附和,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眼神里满是“担忧”——只是那担忧太标准,像是排练过八百遍的表情包。“大哥说得对,您身体情况复杂,留在医院才是最稳妥的。”
“就是啊,爸!”三儿子白岩军也凑上来,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等您好了,想上哪儿都行!到时候我陪您去海南晒太阳,去峨眉山拜佛,去哪儿都成!”
“放屁!”白老爷子猛地一瞪眼,脖子上的青筋瞬间暴起,整个人像一头被激怒的老狮,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吼出威严。可这一吼耗尽了力气,他顿时喘得厉害,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呼吸就会戛然而止。
“爷爷!您别激动啊!”白雪玲一个箭步冲到床边,眼眶立马红了,“您现在要静养,千万别动气!”
白洪方喘了几口粗气,眼神渐渐缓了下来,望着孙女,语气也软了:“雪玲啊……爷爷不是生气,只是……不想死在消毒水味儿里。我想死在家里,听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风声,看着你小时候爬过的葡萄架,像个普通老头那样,安安静静地走。”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三个儿子,像一把钝刀,割开了那些虚伪的面具:“你们心里都清楚,我这身子,医院也救不回来了。既然治不好,何必非要把我绑在这张床上?多活几天少活几天,又有什么区别?让我最后这点日子,过得像个人,行不行?”
白雪玲咬着嘴唇,声音发颤:“可是爷爷……您真的不考虑再留一阵子吗?医生说……还能维持……”
白老爷子抬起枯瘦如柴的手,轻轻摆了摆,动作缓慢却坚定:“够了。这事我说了算。我白家还没轮到别人指手画脚。我这一辈子,扛过枪、走过火、掌过权,最后连怎么走,都不能自己选了吗?”
空气凝固了几秒。
白岩新站在窗边,沉默良久,终于点了点头:“爸,我明白了。”他转身就走,脚步干脆利落,没再多说一句废话。
白岩平和白岩军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那是野心破土而出的苗头。他们巴不得老爷子早点闭眼,好腾出位置来争个你死我活。如今老爷子要出院,反倒正中下怀:既显得他们孝顺,又能把老爷子挪出“权力中心”,方便他们暗中布局。
“雪玲。”白洪方虚弱地招了招手。
孙女连忙坐下,握住他的手。
“爷爷怕是……等不到你穿婚纱那天了。”他苦笑了一下,“你这丫头,从小就倔,以后脾气得收收,别总跟人硬碰硬。爷爷不在了,没人替你兜底了。”
“胡说!”白雪玲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老人手背上,“您必须参加我的婚礼!您要是不来,我一辈子都不原谅您!我还等着您抱曾外孙呢!”
白洪方笑了,干瘪的脸上挤出一道皱纹,像秋日枯叶上的裂痕:“好,好,好……爷爷答应你,一定等着抱曾外孙。”
可那笑容背后,藏着谁都看得懂的落寞。
谁不怕死呢?
他也怕。
怕黑,怕疼,怕再也听不见院子里的鸟叫。
但他更怕活着的人,为他哭得撕心裂肺。
所以,他选择笑着走,走得体面,走得从容。
出院手续很快办妥。车队缓缓驶入白府,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庭院深深,古树参天。白洪方被小心翼翼抬进主屋,安置在他住了四十多年的卧房。二十四小时医护待命,药瓶整整齐齐摆在床头柜上,像是某种仪式性的供奉。
大厅里,白岩平率先开口,语气沉稳得仿佛他已经坐上了主位:“大哥,爸现在病重,家族事务不能耽搁。咱们得先定个当家人,不然底下人心乱了,对谁都不好。”
“二哥说得对!”白岩军立刻接话,满脸“为大局着想”的诚恳,“爸肯定也不愿看到白家乱套。”
白岩新坐在沙发上,指尖轻轻敲着扶手,眼神冷得像冬夜的月光。他缓缓抬头,盯着两个弟弟,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
“你们就这么急?急到连几天都等不了?爸还在喘气,你们就在盘算谁坐头把交椅?”他冷笑一声,“等他走了,白家在京城的根基一夜崩塌,你们抢来的这个‘家主’,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