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南国都城的秦淮河上依旧画舫凌波,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我凭栏远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墨尘三日前的警告犹在耳畔:旧贵族盘根错节,大王推行新法当徐徐图之。青铜灯盏的光晕在宣纸上投下斑驳暗影,映得那道刚批完的奏折边角微微蜷曲——昨夜又有三县县令联名上书,以民怨沸腾为由请求暂缓推行新税法。
呵,民怨?我低声冷笑,将狼毫笔掷回笔洗。水花溅起的刹那,檐角铁马突然发出一串急促轻响。这种频率的震颤绝非风动,而是有人以特定节奏叩击瓦片——这是夜影卫独有的示警信号。
进来。我将奏折拢入袖中,指节在案几上轻叩三下。暗格木门无声滑开,夜无影单膝跪地,青铜面具反射着幽冷月光:启禀大王,凤清羽公主求见,说有关于的密报。
鱼肠——我为南国旧贵族叛乱势力取的代号。这个女人选在三更天夜访,倒是比我想象中更懂得把握时机。
让她进来。我起身走向屏风后的暗室,那里设有三重隔音结界,告诉她,孤身一人。 夜无影消失在阴影中时,我从暗格取出那枚凤清羽赠予的鸾鸟玉佩。三日前宫宴上,这位南国公主借着献舞之机,将这枚雕工精致的玉佩塞到我手中,指尖相触时她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奇异的蛊惑:此玉可辨毒,大王贴身佩戴方得安稳。当时只当是女子间的示好,如今想来,那温润玉质下或许藏着更深的机锋。
檀香袅袅中,珠环翠佩的轻响由远及近。凤清羽今日未着宫装,一身月白襦裙衬得身姿愈发窈窕,只是那双狐狸般狡黠的杏眼在暗夜中亮得惊人。她甫一进门便屈膝行礼,广袖垂落时露出皓腕上一串七宝玲珑钏——这是南国丞相夫人的旧物,去年冬猎时我亲眼见她赠予自己的嫡女。
公主深夜到访,所为何事?我故意沉下声线,狮系血脉中属于王者的威压悄然释放。这是我惯用的试探,大多数人在这样的气势下连呼吸都会紊乱,可凤清羽却像只慵懒的波斯猫,非但未露惧色,反而上前半步,将一个描金漆盒举过头顶。
臣妾冒死进言,她垂眸时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近日察觉家父旧部行踪诡秘,似在密谋不轨。这是方才从李太傅书房窗缝里捡到的,还请大王过目。
漆盒开启的瞬间,我瞳孔微缩。里面并非预想中的密信或兵符,而是半片烧焦的龟甲,裂纹中残留着朱砂绘制的北斗七星阵——这是南国皇室祭祀专用的占卜法器。更令人心惊的是甲片边缘刻着的二字,正是三日后的日期。
公主倒是好手段。我指尖拂过龟甲焦黑的断口,那里还留着利刃切割的痕迹,李太傅乃国之柱石,你仅凭半片龟甲便指控他谋反?
凤清羽忽然抬起头,烛光在她眼中跳跃成两簇火焰:大王可知臣妾母亲是如何过世的?她不等我回应便自顾自说下去,声音轻得像叹息,十年前那场大火,烧毁的不仅是坤宁宫,还有我凤氏一脉最后的兵权。李太傅这些年明面上辅佐父王,实则早已将南国军政要务牢牢攥在掌心。
她缓步走到博古架前,玉指轻点一尊青铜鼎:就像这鼎中炭火,看似温顺,实则能燎原。臣妾今日献上此礼,既是为报母仇,也是想让大王明白——她忽然转身,裙摆旋出优美的弧线,南国这潭浑水里,臣妾才是最懂水性的那一个。
我盯着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这个女人的坦诚近乎狂妄。狐系的狡黠与狮系的决绝在她身上奇异地融合,既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又似蓄势待发的猎豹。
证据呢?我向前一步,刻意缩短两人距离。龙涎香混着她发间的兰芷香气扑面而来,
仅凭半片龟甲,不足以定李太傅的罪。
凤清羽忽然笑了,唇角梨涡中仿佛盛着蜜糖:大王可听过引蛇出洞她从袖中取出一卷素笺,用银簪挑着递到我面前,臣妾已按古法仿造李太傅笔迹,写下三封内容迥异的密信,分别送往镇国公、户部尚书和禁军统领府中。
素笺上的字迹与我案头那封请求暂缓新法的联名奏折如出一辙。我抬眼时正对上她狡黠的目光,那双漂亮的杏眼里闪烁着猎人发现猎物的兴奋:三日后祭祀大典,谁在卯时三刻出现在东郊竹林,谁便是龟甲的另一半主人。
夜风穿堂而过,吹动她鬓边珠花轻颤。我忽然想起墨尘对狐系之人的评价:其心似网,其言如蜜,若能为我所用,便是最锋利的刀。
公主想要什么?我接过素笺,指尖在二字上用力一按,留下浅淡的指痕。
凤清羽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恍惚,她走到窗前望着天边残月,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声吹散:臣妾只想活下去。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侧影,那瞬间的脆弱竟让我想起柳如玉当年在破庙中为我包扎伤口时的模样,还有...向大王证明,凤清羽并非只会歌舞的笼中雀。
我将龟甲与素笺收入暗格,转身时正看见她对着铜镜调整发簪。黄铜镜面映出她狡黠的笑靥,与方才那瞬间流露的脆弱判若两人。这个女人就像南国最名贵的琉璃盏,剔透易碎是真,流光溢彩也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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