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烽烟尚未散尽,我坐在临时行辕的窗边,指尖摩挲着剑伤未愈的左臂。帐外秋雨连绵,将关外的尘土涤荡得干干净净,却洗不去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蛮牛端来的汤药还冒着热气,黑褐色的药汁在白瓷碗里微微晃动,映出我眼底尚未熄灭的战火。
陛下,军医说这虎骨续筋汤需趁热喝。蛮牛瓮声瓮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位熊系护卫总是用他特有的方式表达关切——比如此刻,他宽厚的手掌正不着痕迹地挡在我身后的书架角,生怕我起身时撞到伤口。
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舌尖炸开时,帐门忽然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道青影如惊鸿般掠过雨幕,稳稳落在檐下廊中。来人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腰间悬着个酒葫芦,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圈圈涟漪。
好俊的轻功。我放下空碗,左手已悄然按住腰间佩剑。蛮牛怒吼一声便要上前,却被我抬手制止。真正的高手从不会在屋檐下藏头露尾,这人敢如此光明正大地现身,绝非寻常刺客。
青衫人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目光清澈的脸庞。他捋着颔下三缕长髯,朗笑道:听闻雁门关出了位能让萧战折戟的帝王,老夫特来讨杯热茶。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带着江湖人特有的洒脱不羁。
我示意蛮牛退下,亲自取来茶壶:先生既知萧战,想必也清楚此地乃军机要地。茶汤注入粗陶茶杯的声音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我注意到他右手食指上的厚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形状与寻常武夫截然不同。
哈哈哈,天下事天下人管得。他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茶沫沾在胡须上也不在意,老夫云游子,自南海而来,一路见惯了饿殍遍野,唯有陛下军中粮草充足,伤兵皆得妥善医治。他忽然凑近,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敢问帝王,是将万民视作子民,还是视作棋子?
帐内气氛骤然凝固。这个问题如同出鞘的利刃,直刺帝王权术的核心。我望着窗外连绵的秋雨,想起战前巡视伤兵营时,那个断了腿的少年兵颤抖着说愿为陛下再战的模样,缓缓开口:棋子需有棋子的价值,子民需有子民的生路。朕若连家国都护不住,空谈仁政不过是自欺欺人。
云游子闻言朗声大笑,震得帐内烛火摇曳:好个务实的帝王!他猛地拔出腰间长剑,寒光一闪已架在我颈间。蛮牛的怒吼与兵器碰撞声同时响起,帐外侍卫瞬间涌入,却见云游子的剑尖距离我咽喉不足三寸,而夜无影的短刃也已抵上他的后心。
都退下。我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始终未离开云游子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睛。这是真正的剑客之眼,干净、纯粹,没有丝毫杀意,只有对武道极致的追求。
云游子手腕轻抖,长剑嗡鸣着收回剑鞘:陛下果然胆识过人。他忽然变戏法似的取出个酒葫芦抛来,这是岭南特产的醉流霞,专治郁结于心。
我接住酒葫芦时,指尖触到一片温润——这哪里是什么普通葫芦,分明是千年暖玉雕琢而成。抬头时,云游子已坐在棋盘旁,自顾自地摆起棋子:陛下可知,这天下棋局,您执的是最险的弃子争先之势?
雨声渐歇时,帐内已弥漫着淡淡的酒香。我与云游子对弈三盘,竟无一胜绩。这位狗系侠客的棋风如同他的剑法,看似散漫无章,实则暗藏杀机,每一步都透着不按常理出牌的灵动。
先生棋艺高超,朕自愧不如。我推倒棋盘,看着散落的棋子若有所思。雁门关之战虽胜,却也暴露了粮草运输的致命缺陷,墨尘在奏折中提及的江南漕运问题,此刻在棋盘残局中竟有了新的解法。
云游子抚掌大笑:陛下谬赞。老夫不过是逍遥山野的闲人,哪懂什么棋艺。他忽然正色道,方才观陛下棋路,杀伐果断却留有余地,可知字如何写?见我默然不语,他取过纸笔写下个字,左边单人旁是君王自身,右边两横是天地,中间一竖贯通天地人,底下的二是阴阳相济。所谓仁君,当顶天立地,调和阴阳,而非一味杀戮。
我凝视着那个力透纸背的字,忽然想起柳如玉曾说过的话:医者仁心,帝王亦然。当年在江南水乡,那位兔系医女就是用这样温柔的语气,为我包扎被刺客划伤的手臂。那时我尚未登基,只是个在江湖中躲避追杀的落魄王子。
先生可知,乱世之中,仁字往往要用鲜血书写?我卷起袖管,露出纵横交错的伤疤,这条是平定西疆时留下的,这条是宫变那日......
云游子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当我说到雷啸天率狼系铁骑踏破匈奴王庭,却因不忍屠戮而降罪时,他忽然打断我:陛下可知止戈为武他起身走到帐外,长剑出鞘直指苍穹。雨后的阳光穿透云层,在剑身上折射出七彩流光。
看好了!
剑光乍起时,我仿佛看到雁门关外的万千气象——春雷乍响,万物复苏;夏雨滂沱,滋润大地;秋风萧瑟,金戈铁马;冬雪飘飞,江山寂静。云游子的剑法没有丝毫杀伐之气,却蕴含着天地运行的至理,每一招都像是自然的呼吸,轻盈而充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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