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勒紧缰绳,胯下的不安地刨着蹄子。官道旁的茶寮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混杂着女子清冽如冰泉的嗓音,像极了腊月里砸在石阶上的冰凌。
这等劣等碧螺春,也配称作贡茶?
茶寮老板搓着手赔笑的身影在竹帘后晃动,我示意雷啸天噤声。这位狼系将军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佩刀上——任何对君主的不敬,在他看来都该用血来洗清。但我按住了他的手腕,狐系谋士墨尘的话突然在脑海回响:南国多诡诈,主公此行需以商旅身份行事。
竹帘被一只纤手掀开,腕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女子身着烟霞色襦裙,裙摆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每一根金线都在阳光下流转着傲慢的光泽。她斜倚在栏边,云鬓高耸如远山含黛,发间一支赤金步摇随着她轻嗤的动作微微颤动。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凤眼,眼角微微上挑,看人时总带着三分审视七分轻蔑,活像只被触怒的波斯猫。
掌柜的,她指尖捏着茶盏边缘,皓白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可知本...我家小姐喝的茶,需用玉泉山的晨露冲泡,银炭文火慢煨?
我注意到她改口时极细微的停顿,以及裙摆下若隐若现的软甲轮廓。这绝非普通大家闺秀。
这位姑娘,我缓步上前时,故意让腰间玉佩撞击出沉稳的声响,茶有茶德,人有人品。店家生计不易,何必如此刁难?
她猛地转头,凤目骤然眯起。那瞬间迸发的杀气竟让踏雪不安地后退半步,这倒让我有些意外。寻常闺阁女子见了雷啸天这般凶神恶煞的护卫,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她却像被激怒的雌狮,浑身竖起了尖刺。
哪里来的野商,也敢教训本...我?她朱唇轻启,字字如珠玉落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倨傲,懂不懂品茶之道?这等粗制滥造的货色,简直是对茶道的亵渎!
我接过掌柜递来的粗瓷碗,琥珀色的茶汤里浮着几片卷曲的茶叶。确实算不上好茶,但也绝非劣等。女子的鼻翼翕动两下,突然冷笑一声:看你衣着华贵,却连茶中三昧都不懂。这茶冲泡时水温过高,苦涩尽出;茶具未烫,茶香难扬;就连水质...她突然顿住,目光落在我腰间那枚双鱼玉佩上,眼神微变。
墨尘曾说南国皇室有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分作雌雄两半。我不动声色地将玉佩旋入袖中,却见她突然起身,裙裾扫过竹凳带起一阵香风——那是种极冷冽的梅香,混着淡淡的龙涎香,绝非民间女子所用。
阁下既懂茶道,何不以玉泉水烹茶一局?她突然话锋一转,凤目里闪过狡黠的光芒,像只发现猎物的狐狸,我看你家护卫器宇轩昂,不像是寻常商旅。不如赌一局,输家需答应赢家一个条件。
雷啸天的喉结动了动,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在北境,从没人敢这样对我说话。但我看着女子鬓边那支嵌着南海珍珠的发簪,突然来了兴致。这等精工细作,唯有南国皇室才能享用。
姑娘想赌什么?我示意蛮牛取来行囊中的紫砂茶具。这套茶具是墨尘特意准备的,粗粝的外表下藏着温润的内里,正如我此刻的身份。
她显然没料到我会应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傲慢模样:就赌...谁能品出这茶中所藏玄机。她纤指点向茶桌,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锦盒,打开来竟是套白玉茶盏,盏底隐约可见凤凰纹章。
我的指尖摩挲着紫砂壶冰凉的壶身,余光瞥见雷啸天悄悄打了个手势。隐藏在暗处的夜无影应该已经摸清了周围环境。墨尘曾绘制过南国主要人物画像,眼前这女子的容貌与那位传说中刁蛮任性的凤清羽公主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画像上的她眉眼间多了几分稚气,不像眼前这般锋芒毕露。
我提起茶壶时,注意到她右手食指上有道极细的疤痕——那是常年握笔之人特有的痕迹。传闻凤清羽公主不仅精通音律,更是南国第一才女,看来并非虚言。
沸水注入白玉盏的瞬间,她突然轻笑出声:北地蛮夷也懂品茶?话音未落,却见茶汤在盏中形成奇异的漩涡,三起三落间竟凝聚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形状。这手茶心观想的绝技,连墨尘都未必能做到。
女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我将茶盏推到她面前,茶汤中的莲花缓缓舒展,散发出清雅的香气:姑娘刚才说,水温过高?
她猛地起身,裙角带倒了竹凳。阳光透过她微颤的发梢,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双总是盛满傲慢的凤目此刻竟有些泛红,像只被踩了尾巴却强装镇定的波斯猫。
算你...算你有点本事。她转身时,步摇上的明珠撞出急促的声响,本...我还有要事,改日再与阁下切磋!
锦盒被她仓促间遗忘在桌上,我拿起那枚白玉茶盏,盏底凤凰纹章在阳光下清晰可见。雷啸天低声道:主公,可要属下...
不必。我摩挲着茶盏边缘,冰凉的触感中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远处传来马车轱辘声,凤清羽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却不知她掀起车帘回望的那一眼,恰好与我撞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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