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预警中心的紧急状态指示灯,将走廊映照成一片诡谲的暗红色。扩音器里循环播放着非核心人员疏散指令,合成女声冰冷而平稳,与穿梭往来的工作人员脸上难以掩饰的惊慌形成刺目的对比。顾临在人群中逆行,他的通行证在感应器上发出清脆的“嘀”声,闸门一道道滑开,又在他身后无声闭合,将外界的喧嚣逐渐隔绝。
他没有去参与那注定徒劳的紧急会议,也没有留在指挥大厅忍受那越来越浓的绝望气息。他以个人需要整理关键资料为由,申请了离岗。副主任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疲惫不堪的脸上停留片刻,最终只是挥了挥手,什么都没说。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也都看得出顾临状态不对,此刻的“异常”反而被理解成了“正常”。
他的家,位于城市边缘一个老旧但宁静的小区。将悬浮车停入车库时,顾临抬头望了望天。夜幕初临,人造天幕模拟着自然的星辰,但在他眼中,那片星空此刻却仿佛暗藏着一只无形巨兽,正无声地张开吞噬一切的口器。他知道,那不是错觉。“静默区”在扩散,超越光速,违背常理,目标直指地球。这个消息此刻恐怕正在极少数知情人内部引发着海啸般的恐慌。
用指纹和虹膜打开家门,一股混合着书籍油墨、灰尘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早已淡去的栀子花香气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苏夏生前最喜欢的香氛。家,依旧保持着苏夏离开时的模样,或者说,是顾临固执维持着的模样。
玄关的灯自动亮起,柔和的光线铺洒开来。房间陈设简洁,甚至有些空旷,带有明显的科学工作者特质——整面墙的书架上塞满了专业书籍和学术期刊,从《量子场论》到《非平衡态统计力学》,书脊大多已磨损。但属于苏夏的痕迹也无处不在,如同背景辐射般顽固地存在着:墙角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抽象画,色彩大胆而热烈,是苏夏情绪宣泄的窗口;沙发上随意搭着的一条淡紫色羊毛披肩,她总在熬夜看书时裹着;开放式厨房的岛台上,还放着她专用的那个印着卡通原子图案的马克杯,杯沿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她惯用的、带有柠檬清香的唇膏痕迹。
顾临没有开大灯,他脱下外套,甚至没有力气将其挂好,只是随意地搭在沙发背上。他走到客厅中央,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璀璨,繁华,却照不亮他内心那片冰冷的荒原。主控室里那刺耳的警报声、年轻官员绝望的嘶喊、星图上疯狂闪烁的猩红光点……与眼前这片死寂的、布满回忆尘埃的空间交织、碰撞,让他产生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走向书架,手指无意识地拂过那些书脊。这些书,大部分是他的,但也有一整排属于苏夏,涉及领域更加前沿甚至显得有些“边缘”——《意识场与量子真空涨落》、《信息本体论研究》、《火星萨希斯高原遗迹符号学初探》……这些书名,在如今这个“静默区”和“量子疤痕”出现的背景下,读起来竟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先知意味。
他的目光落在书架中层一个不起眼的抽屉上。那是苏夏存放一些小物件的私人空间,他很少去动。鬼使神差地,他拉开了抽屉。
里面东西不多,几本厚厚的、写满了娟秀字迹和复杂公式的笔记,一些造型奇特的矿石标本,还有几件小巧的首饰。而在这些物品之上,随意放着一只腕表。
那不是普通的腕表,也不是市面上流行的智能穿戴设备。它的设计极具未来感,流线型的暗银色金属表壳,触感冰凉而细腻,表盘并非传统的指针或数字,而是一整块深邃的暗色玻璃,边缘镶嵌着一圈极细密的、会随着角度变化折射出微光的奇异晶体。这是苏夏参与某个高度保密的高级研究项目时,获得的内部测试品,一个集成了多种前沿传感器的实验性装置,她生前几乎从不离身。她去世后,顾临将它收了起来,不忍睹物思人,便一直放在这个抽屉里。
顾临将它拿起,金属表壳入手沉甸甸的。他记得苏夏曾说,这表的核心是一个微型化的量子传感阵列,灵敏度极高,能探测到空间最微妙的涟漪。当时他只当是妻子项目里的技术炫耀,一笑而过。
腕表静静地躺在他掌心,屏幕漆黑,仿佛一块沉睡的黑色宝石。
然而,就在他指尖触碰到表壳侧面的一个微小凹陷时——那原本是苏夏调节设置时习惯性触碰的地方——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那漆黑的表盘突然从内部亮了起来!
不是启动界面,不是时间显示,而是一种极其怪异的现象。表盘深处,仿佛有无数极细微的、非可见光波段的光点在疯狂舞动,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构成了一种不断变化、扭曲的复杂波形图。波形起伏剧烈,频率高得超乎想象,时而尖锐如针,时而舒缓如潮汐,但整体呈现出一种绝非自然界电磁波或已知任何物理信号所能产生的、令人不安的“有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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