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破布猛地塞进了他的嘴里,堵回了所有未尽的言语和道理。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不甘、愤怒和最终涌上的、冰冷的绝望。
他被粗暴地推搡着,押离了辎重营。所过之处,人们纷纷避让,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生怕沾染上一丝一毫的晦气。没有人敢出声,只有军靴踏过泥地的声音和晁方被拖拽时发出的微弱挣扎声。
整个过程,默夫并不在场。但他几乎在同一时间,就从匆匆赶来的大牛那里得知了消息。
“……直接就抓走了!根本不容分说!塞着嘴……好多人都看见了……”大牛喘着气,脸上带着后怕和一丝同情,“头儿,那个晁先生……他是不是……”
默夫猛地抬手,制止了大牛后面的话。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胸口剧烈起伏着,一股暴戾的冲动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他想杀人!想砍了那些军法官!想砸烂这该死的、黑白颠倒的一切!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他只是死死地攥着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传来的刺痛感帮助他维持着最后一丝冷静。
他知道,此刻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注意,甚至可能给晁方带来更大的麻烦——如果他还能有“麻烦”的话。
他强迫自己转身,回到帐篷里,如同受伤的野兽般独自舔舐那份无力和愤怒。
傍晚时分,消息传来了。没有审判,没有程序。朱房胡武直接定了性:辎重营记室晁方,心怀怨望,诽谤上官,散布谣言,动摇军心,罪证确凿,依军法,杖责八十,革除一切职务,羁押候审。
“杖责八十”……这几乎等同于死刑。就算侥幸不死,在现在这种环境下,带着重伤被羁押,也绝无生还之理。
判决简单而粗暴,带着一股急于灭口的狠厉和杀鸡儆猴的冷酷。
执行的地点,就在军营中央那片空地上。与其说是行刑,不如说是一场公开的威慑。
默夫站在远处的人群边缘,冷眼看着。他看到晁方被拖到空地中央,按倒在地。嘴里的破布被取出,但他已经没有再喊叫,也没有再争辩。他的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已经接受了这荒谬的命运。
沉重的军棍落下,打在肉体上,发出沉闷而可怕的噗噗声。
每一下,都仿佛敲在默夫的心上。他看得清清楚楚,行刑的军士下手极重,毫不留情。这不是惩戒,这就是要命。
晁方的身体随着击打剧烈地抽搐着,起初还能听到他压抑不住的、从喉咙深处溢出的痛苦闷哼,但很快,那声音就微弱下去,只剩下军棍挥舞的风声和击打的闷响。
鲜血,很快就浸透了他那件浆洗得发白的青色军服,在灰黄色的泥地上洇开一滩刺目的暗红。
周围观看的士卒们,个个面露惧色,噤若寒蝉。有些人低下头,不忍再看。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一种无声的恐怖。
默夫没有低头。他死死地盯着,将这一幕深深地刻进脑海里。他看到晁方在失去意识前,似乎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球,目光茫然地扫过围观的人群。
那一刻,他们的目光仿佛在空中有了一个极其短暂的接触。
晁方的眼神已经没有了愤怒,没有了不甘,也没有了理想的光芒,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一种……彻底的、冰冷的了然。仿佛在说:“看,这就是你我所处的世界。”
然后,他的头无力地垂落下去,彻底失去了知觉。
行刑还在继续,直到八十军棍打完。地上的人早已一动不动,如同一摊破碎的、被血污浸透的布袋。
军法官上前探了探鼻息,冷漠地挥挥手:“拖下去,扔进辎重营后面的草料房里,听候发落。”——那几乎就是等死的地方。
没有人关心他是否还能活过今晚。
人群在压抑的沉默中缓缓散去,每个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默夫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傍晚的风吹过,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丝寒意。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因为用力紧握而有些发白的指节。那上面,似乎也沾染了无形的鲜血。
他知道,晁方错了,他的理想和行动,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但他也错了。他的冷眼旁观和“明智”的自保,并没能带来丝毫心安,反而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般的污浊。
理想的火花,终究敌不过现实的冷水。
而这盆冷水,不仅浇灭了晁方,也淋透了默夫,让他从里到外,一片冰凉。
他抬起头,望向陈县宫殿的方向,目光冰冷而空洞。
这艘破船,正在加速沉没。而船上的老鼠们,已经开始互相撕咬了。
风暴,真的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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