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仿佛没听见,依旧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旁边一个稍微有点反应的老人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敬畏,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嘲讽的漠然:“军爷…又来征粮啊?没了…早就没了…一粒都没了…”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上次来的军爷,已经把种子都抢走了…连炕席下的那点糠皮都扫走了…”
默夫喉咙发干:“我们…我们有军令…”
“军令…”老人喃喃重复了一句,忽然咧开没牙的嘴,发出一种比哭还难听的嗤笑声,“都一样…秦贼来…张楚来…都一样…都要粮…要命…”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这时,一个胆大些的妇人,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孩子,从一间破屋里探出头,声音嘶哑地喊道:“军爷!行行好!真的没粮了!娃都快饿死了!你们看看,这村里哪还有能吃的?草根树皮都快啃光了!你们要是硬搜,就只能把我们这些老骨头和娃儿们煮了吃了!”
她的话像一把尖刀,刺破了最后一层遮羞布。瘦猴吓得后退一步。大牛猛地别过头去。狗子脸色难看,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默夫站在原地,只觉得那卷怀中的竹简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胸口生疼。他看着那些麻木的、恐惧的、绝望的眼睛,看着这片被战乱和苛政彻底摧毁的土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攫住了他。
执行命令?从哪里执行?从这些奄奄一息的老人妇人身上?从那些皮包骨头的孩子嘴里?
完不成任务?王麻子那“军法处置”、“立斩不饶”的咆哮犹在耳边。
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这不是战场上的刀剑相向,而是另一种更缓慢、更残酷的杀戮,而他们,正被迫成为这杀戮链条上的一环。
“默夫哥,怎么办?”狗子凑过来,声音里没了主意,只剩下焦躁,“这鬼地方,鸟不拉屎,别说粮食,搜都懒得搜!”
默夫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破败的村落,投向更远处。那里,似乎有一片建筑显得稍微齐整一些,隐约能看到类似坞壁的轮廓。
“那里是什么地方?”默夫指向那边,问那个刚刚嗤笑的老人。
老人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畏惧?是怨恨?他低下头,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张氏…老爷的庄子…”
张氏?
默夫的心猛地一动。他想起了上次来东乡里征粮时,似乎隐约听过这个名字。乡啬夫好像也提过,大部分的粮食,其实都集中在那些地方豪强手里。
绝路之上,似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却可能更加危险的光亮。
“走。”默夫收回目光,声音低沉而果断。
“去哪?”瘦猴茫然问。
“去能‘征’到粮的地方。”默夫说着,率先迈步,朝着那片坞壁的方向走去。
他的脚步依旧沉重,但方向已经改变。从绝望的贫瘠之地,走向可能藏着粮食,却也必然藏着更深陷阱的豪强之坞。
征粮之路,陡然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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