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但许多人离开时,都下意识地多看了默夫和柏啬夫一眼。
场中只剩下默夫四人和柏啬夫及其随从。
柏啬夫这才将目光重新完全落在默夫身上,仔细打量着他,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个穿着秦甲、言语出格的士兵。过了片刻,他才缓缓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需有非常之手段。然,匹夫之勇,往往招致杀身之祸。你好自为之。”
他的话像是告诫,又像是一句模糊的点评。说完,他便转身,带着两名小吏,继续去巡视市集了,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狗子长长松了口气,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吓死我了……默夫哥,下次可别再冲动了……幸好这个老吏还算明事理……”
大牛也松了口气,但看着柏啬夫的背影,瓮声道:“这老吏…好像不太一样。”
瘦猴则瘫坐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
默夫没有说话。他站在原地,看着柏啬夫消失在杂乱的人流中。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需有非常之手段……”
“匹夫之勇,招致杀身之祸……”
这两句话在他脑中回响。这个名叫柏的旧朝啬夫,绝非普通吏员。他冷静、敏锐,精通妥协和平衡之道,在新旧势力夹缝中似乎努力维持着某种最低限度的“运转”。他对自己这个“愣头青”士兵,没有斥责,没有巴结,反而有一种…近乎好奇的审视?
而且,他化解冲突的方式,并非依靠权威——他显然没有足够的权威压制张家豪奴——而是依靠对各方利益和心理的精准把握,四两拨千斤。
这是一个在崩坏的真实中,试图用旧时代规则碎片艰难维系着某种秩序的人。一个极其复杂而危险的聪明人。
默夫感到,自己似乎在这喧嚣泥潭的边缘,触碰到了另一股潜流。这股潜流不属于嚣张的新贵,也不属于麻木的民众,更不属于混乱的军队,它冰冷、沉静,却可能蕴含着意想不到的力量和危险。
接下来的巡街,变得格外漫长而沉默。默夫更加仔细地观察着市集的一切。他看到柏啬夫带着人,一丝不苟地——甚至可以说是迂腐地——记录着各个摊位的交易情况,试图征收那微不足道的税款;看到他出面调解了几起小的争执,同样是用那种冷静而务实的方式;也看到他对几起明显的士兵抢劫事件,选择了无奈的视而不见——那显然超出了他能“调解”的范围。
旧的律法体系已然崩坏,新的暴力秩序尚未完全建立,在这片灰色的泥沼中,这个前朝小吏如同一个固执的裱糊匠,徒劳却又认真地试图粘合着破碎的秩序假象。
傍晚收队时,王麻子那边的人似乎小有收获,脸上带着酒气和得意。看到默夫四人完好无损(虽然情绪低落)地回来,王麻子有些意外,啧了一声:“哟?没惹祸?算你们走运!明天继续!”
回到拥挤肮脏的营地,啃着冰冷的食物。狗子还在后怕地念叨着张家的权势和柏啬夫的“通情达理”。大牛闷头吃东西。瘦猴依旧惊魂未定。
默夫靠坐在角落,慢慢磨着他的剑。
旧吏与新贵。
秩序与崩坏。
匹夫之勇与非常手段。
这个名为陈县的泥潭,比他想象的更深,也更复杂。那个叫柏的啬夫,像是一把钥匙,或许能打开一扇通往更深层真相的门,但也可能引向更危险的漩涡。
他需要更小心,也需要……更多的信息。
无声的试探已经结束,下一次接触,或许就不会如此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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