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那个被抢了饼子的妇人,因为绝望和饥饿,哭喊着试图去追讨那些被拿走的饼子,拦住了税吏的去路。
“还给我!求求你们!那是我孩子活命的口粮啊!”
税吏被纠缠得烦了,用力一推:“滚开!刁妇!再纠缠,送你去见官!”
妇人被推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嚎啕大哭。
或许是那哭声太过凄厉,或许是眼前这赤裸裸的欺凌终于触动了某根神经,又或许是连日来的压抑和昨日血腥的刺激需要一个出口——默夫自己也没完全想清楚——他的脚已经迈了出去。
他走到那妇人身边,没有先去扶她,而是拦在了那两个皱眉欲走的税吏面前。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迟缓,但那身染血的秦军皮甲和腰间冰冷的青铜短剑,以及他脸上那种与周围喧嚣格格不入的平静,让两个税吏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一丝警惕和疑惑。
“两位,”默夫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甚至压过了周围的嘈杂,“她的饼,值几个钱?”
税吏一愣,显然没料到会有兵士为一个小贩出头。一个年纪稍长的税吏皱了皱眉,打量了一下默夫身上的皮甲和番号,语气稍微缓和但依旧带着官腔:“你是哪个部分的?此事与你无关。我等依法收取市税,天经地义。”
“依法?依的哪条法?张楚的法?还是秦法?”默夫平静地反问,目光扫过他们装饼的口袋,“收税三成,是律令规定的?还是两位大人自己定的?”
另一个年轻些的税吏有些恼羞成怒:“混账!你一个丘八,懂什么法度!再敢阻挠公务,连你一块抓!”
默夫没有动怒,反而指了指地上哭泣的妇人和周围那些面有菜色、眼神恐惧的小贩:“把她这点活命的口粮都拿走,逼得人活不下去。明天,这市集上还能剩下几个人交税?后天呢?大后天呢?诸位大人是只想收今天这一次税,还是想着细水长流?”
他的话简单,甚至有些粗陋,却直接戳中了最现实的利害关系。
两个税吏愣住了。他们只是最底层的小吏,机械地执行着上头的命令(或者借机揩油),何曾想过什么“细水长流”?但默夫的话,却又隐隐指向了一个他们模糊感觉到却不敢深思的问题——这市集,眼看着是一天比一天萧条了。
那年长税吏脸色变幻了几下,看了看默夫,又看了看周围渐渐围拢过来、眼神复杂的民众,最终哼了一声,语气软了下来:“……哼,巧言令色!今日便看在……看在她可怜的份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几乎是最小最硬的饼子,嫌弃地扔到妇人面前,“拿了快滚!下次再敢阻挠,定不轻饶!”
说完,两人像是怕再惹麻烦,匆匆拨开人群走了。
那妇人愣了片刻,猛地扑过去抓起那两个饼子,死死搂在怀里,对着默夫磕了个头,连滚爬爬地跑了。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含义不明的嗡嗡声,看向默夫的目光更加复杂。
大牛松了口气。狗子则凑过来,低声道:“默夫哥,你……你这何必呢?为了个婆娘,得罪税吏……”
默夫没有回答。他知道狗子无法理解。他自己也未必完全理解。这只是杯水车薪,甚至可能引来麻烦。但他做了,仅仅是因为那一刻,他无法仅仅做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然而,麻烦来得比他想象得更快。
刚才那几个嚣张的张家家奴,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其中一个领头的,歪着脑袋,带着戏谑的笑容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默夫。
“哟呵?哪来的愣头青?穿着秦狗的皮,在这儿充好汉?”家奴头子嗤笑道,用短棍指了指默夫,“新来的吧?懂不懂陈县的规矩?这南城一片,张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大头兵来指手画脚了?”
他的同伴也围了过来,面色不善。
狗子脸色瞬间白了,拼命给默夫使眼色。大牛紧张地握住了斧柄。瘦猴已经躲到了人群后面。
默夫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税吏或许还讲点表面的规矩,但这些豪奴,代表的却是新贵的蛮横权势。
他缓缓吸了口气,手按在了剑柄上,目光迎向那家奴头子。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一个穿着略显体面、像是小商贩模样的中年人悄悄拉了一下默夫的皮甲下摆,极快地低语了一句:
“军爷,忍一时之气……他们是张公子的人,朱房大人的外甥……惹不起……快低头认个错……”
默夫的手指在冰冷的剑柄上收紧。
认错?
向这些人?
为了在这泥潭里,多苟活片刻?
他看着家奴头子那嚣张而残忍的笑容,仿佛看到了这个所谓“新朝”迅速腐烂的核心。
秩序?不过是弱肉强食的遮羞布。
而真实,早已崩坏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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