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城门,人流越是混杂。除了像他们这样行色匆匆的军队,更多的是面有菜色、拖家带口、试图涌入城中的难民,以及推着小车、挑着担子,战战兢兢想要进城做点小买卖的贩夫走卒。城门处拥堵不堪,几名穿着混杂了秦军制式和起义军标志号衣的士兵大声吆喝着,粗暴地推搡着人群,检查着所谓的“传符”——实际上更多是借机勒索入城的好处。
“滚开!都滚开!没传符也想进城?”
“妈的,这筐破梨也想来碍事?交钱!”
“你这老货,藏了什么?搜身!”
哭喊声、哀求声、呵骂声混杂在一起,乱成一团。
默夫他们的队伍有军官带领,倒是省去了盘剥,但也费了好大劲才挤进城门。一进城,一股更加喧嚣、复杂、令人窒息的气浪扑面而来。
狭窄的街道上摩肩接踵,污水横流。两旁挤满了简陋的窝棚和临时搭建的草棚,更多的人就直接露宿在街边墙角,眼神空洞。空气中混合着汗臭、尿臊、垃圾腐烂的酸臭以及某种食物烧糊的焦味。随处可见散乱的垃圾和可疑的污渍。
这与想象中“王都”的庄严、有序、繁荣毫不沾边,更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混乱肮脏的难民营和兵营的结合体。
穿着各式各样号衣、来自不同系统、归属不同将领的起义军士兵随处可见,他们大多神情倨悍,三五成群,在街上横冲直撞,不时闯入临街的店铺或民宅,引来一阵鸡飞狗跳和哭喊。偶尔有穿着稍整齐些、试图维持秩序的“官吏”走过,但对那些兵痞的行为往往视若无睹,或者干脆绕道而行。
“都跟紧了!别他妈走散了!”王麻子提高嗓门喊着,努力在混乱的人流中维持队伍。他自己也显得有些茫然,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但每次都会被这里的混乱所冲击。
他们被带到靠近西城区域的一片营地区。这里原本可能是一片民居或集市空地,如今被粗暴地清理出来,扎满了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窝棚。条件比他们在野外的营地更差,人员也更复杂,各色人等混杂,不时有争吵和打斗声从不同角落传来。
安排好简陋的住处后,刘屯长过来交代任务。
“王麻子,你带你的人,从明日起,负责西门附近市集的巡街秩序!”刘屯长皱着眉头,显然对这任务也不甚满意,“都给我打起精神!眼睛放亮点!那地方乱得很,各路神仙都有,别给老子惹麻烦,但也别让人踩到我们头上!遇到硬茬子,机灵点,该怂就怂,该上报就上报!最重要的是,确保税吏能收到税,听懂没有?”
“懂!懂!属下明白!”王麻子连连点头。巡街虽然辛苦麻烦,但比起上前线厮杀,总算是个相对“安全”的活儿,而且市集那种地方,油水总能刮到一点。
刘屯长又瞥了默夫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王麻子松了口气,转身对麾下这九个残兵败将吩咐道:“都听到了?明天开始巡街!今晚都给老子老实待着,别瞎逛!这陈县水深得很,死个把人跟死条野狗没区别!”
众人诺诺应声。
夜幕缓缓降临,陈县并没有安静下来,反而变得更加光怪陆离。某些区域传来喧嚣的划拳行令声和女子的娇笑声,显然是军中将领或新贵们在享乐。而更多的角落则淹没在黑暗、寒冷和饥饿的死寂中,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哭泣或绝望的叹息。
默夫靠坐在窝棚冰冷的墙壁上,透过缝隙望着外面零星的火光和更远处深沉的黑暗。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柄青铜短剑冰冷的剑柄。
陈县。
张楚。
诛暴秦,享太平。
口号依旧在耳边回响,但眼前所见,只有喧嚣的泥潭,失落的“都城”,以及在这泥潭中挣扎求存、彼此撕咬的众生相。
他从怀里摸出那块硬得像石头一样的糠饼,用力咬了一口,慢慢地、用力地咀嚼着。
在这里,生存似乎比在野外面临秦军弩箭时,更加艰难和复杂。
巡街市集?维持秩序?
默夫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冷笑。
这恐怕不是维持秩序,而是跳进一个更加沸腾的油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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