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是据点内部根据上级命令,制定的军械调配计划草稿。上面罗列了需要调拨的物资种类和数量,与仓啬夫所言基本一致。起草人是孙令史。核验人是王主吏。也没有明显问题。
第三卷,是仓廪的出库记录副本。就是他之前在正堂看到的那份,上面伪造着他的签名和指印。他看着那刺眼的字迹,胃里又是一阵抽搐,强忍着把它撕碎的冲动,放到一边。
第四卷,是民夫征调记录。上面记录着征调了三十名民夫,用于此次军械运输。带队的是一个名叫“黑夫”的求盗(低阶武吏)。征调令上有王主吏的批准印。
第五卷,是预期的押运路线图副本。标注了从据点出发,前往某个前线集散地的路径和预计日程。
第六卷,第七卷……
陈默(章默)看得头晕眼花,竹简上的小篆字迹仿佛都在跳动。他发现,所有这些文书,单看起来,似乎都合乎程序,环环相扣,指向一个明确的事实:他章默签收了军械,并安排了民夫押运上路。
难道真的就毫无破绽?
他不甘心,又从头开始,这一次,他不再只看内容,而是关注每一个细节。
笔迹!他仔细对比不同文书上,那些关键名字(比如他自己的名字、仓啬夫的名字、民夫带队求盗的名字)的笔迹。伪造的签名虽然模仿得像,但细看之下,运笔还是有些许迟疑和刻板,不如真正书写时流畅。尤其是“默”字最后那一点,伪造的笔迹显得有些过于用力而突兀。但这能作为证据吗?上官完全可以说他当时书写仓促!
印鉴!他对比不同文书上的印泥颜色和钤印的清晰度。他发现,那份出库记录上“章默”的指印,颜色似乎比同期其他文书上他的指印要略微鲜红一些,而且按得特别清晰,仿佛生怕别人看不清似的。这很可疑!但他能怎么说?说指印颜色不对?谁会信?印泥批次不同略有差异太正常了!
日期!他反复核对每一份文书的落款日期和记录中的事件发生日期。忽然,他眼皮一跳!
在那份民夫征调记录上,征调令批准的日期,竟然比仓廪出库记录上他“签收”军械的日期,还晚了一天!
这不对!逻辑上,应该是先确定有民夫可以调动,才会办理出库交接!否则军械出库了堆在哪里?谁来看管?
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急忙将两份卷宗拿到一起,凑到门口光线稍亮的地方,仔细核对。
没错!出库记录的日期是“甲子日”,而民夫征调令的批准日期是“乙丑日”!
一天的时间差!一个细微却可能致命的逻辑错误!
造假的人显然更关注核心的“签收”环节,却在配套的流程细节上出现了疏漏!
陈默(章默)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发现,还不足以翻盘。王主吏完全可以用“记录笔误”或者“民夫早已待命,批令后补”之类的理由轻易搪塞过去。
他需要更多!更硬的证据!
他继续疯狂翻阅,目光扫过每一片木牍,每一卷竹简。
他又发现了问题。
在那份押运路线图上,标注的终点是一个叫做“戏亭”的集散地。但根据他之前看过的零星战报,章邯大军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推进到了荥阳、郏县一带,“戏亭”那是更早时期的战线后方了。一个月前还将大量军械运往一个已经不再是前线核心的区域?这合理吗?虽然也能解释为补充后方库存,但总觉得有些别扭。
还有,征调的三十名民夫,名单上的名字,他看着有些眼熟。他努力回忆,忽然想起,前几天核验一批无关紧要的杂役劳绩时,似乎看到过其中几个名字!那些人好像被分配去修补营垒了!同一时间,同一个人怎么可能既被征调去长途押运,又在据点内服劳役?除非他们会分身术!
这个发现让他心脏狂跳!
他猛地站起身,想立刻去查证那份劳绩记录。但他刚一动作,原本闭目养神的孙令史就睁开了眼睛,淡淡问道:“章令史,可有何发现?”
陈默(章默)心里一凛,瞬间冷静下来。不能打草惊蛇!孙令史在这里,明为协助,实为监视!自己任何异常的举动,都会立刻被报告给王主吏。
他强迫自己坐下,掩饰性地揉了揉眼睛,故作疲惫和沮丧道:“并无头绪。卷宗浩繁,看得头晕眼花,只是越发证实了下官当日……确是疏忽了。”
孙令史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语气依旧平淡:“既如此,便专心整理请罪文书便是,何须徒劳翻阅?”
陈默(章默)低着头,含糊应了一声:“总要做做样子……或许能想起些细节,上报时也能言之有物,少受些责罚……”
孙令史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不再言语,重新闭上眼睛。
陈默(章默)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刚才太激动了,差点暴露。他必须更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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