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做得太明显，只能在细节处极尽所能地留下伏笔和疑问。每一个“暂录”、“待查”、“据报”、“疑为”，都是他给自己预留的、极其脆弱的防火墙。
他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一方面是因为在胡军侯的死亡注视下做小动作的压力，另一方面则是这种违背本心、同流合污带来的巨大心理负担和自我厌恶。
他感觉自己正在亲手将自己拖入泥潭，每一笔落下，泥浆就淹没他一分。但他别无选择，他只能尽量在泥潭里，试图抓住几根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稻草。
胡军侯起初还盯着看，后来见陈默（章默）终于开始“干活”，而且速度不慢，便逐渐放松了警惕，甚至开始和已经“核验”完的李卒史闲聊起来，言语间满是对自己“战功”的吹嘘和对文吏办事效率的低鄙。
李卒史唯唯诺诺地应和着，眼神却时不时地瞥向陈默（章默）笔下的内容，当他看到那些“小动作”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惊讶，又似是了然，甚至还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同情？但他很快又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时间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流逝。
终于，厚厚一札军功木牍全部“核验”完毕。
陈默（章默）放下笔，感觉手臂酸麻，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他像是刚经历了一场酷刑，精神上的疲惫远胜身体。
“完了？”胡军侯走过来，随手拿起几片核验好的木牍，粗粗扫了一眼。他自然看不懂那些埋下的雷，只看到核验结果处都签了名盖了印，便满意地点点头。
“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浪费老子半天功夫！”他将木牍收拢，交给亲兵，拍了拍陈默（章默）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小子，算你识相！以后俺营里的军功，还找你核验！哈哈哈！”
带着志得意满的大笑，胡军侯领着亲兵，扬长而去。那笑声在大堂里回荡，刺耳无比。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大堂内残留的几名文吏才仿佛重新学会了呼吸，但气氛依旧凝重。
李卒史瘫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喃喃道：“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陈默（章默)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自己刚刚写下那些字迹的、微微颤抖的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保全了性命，度过了眼前的危机，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在这潭浑水里，陷得更深了。
他初步妥协了，用原则换取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但危机，仅仅只是被推迟了。
胡军侯这边暂时安抚住了，甚至似乎还“赏识”了他。但后勤那边的窟窿呢？王主吏那边呢？还有那个被他“巧妙”地记录下无数问题的军功核验……它们就像一颗颗埋藏好的地雷，静静地等待着某个导火索被点燃。
而他自己，就站在这些地雷的中央。
生存三十天？这才过去了几天？
陈默（章默）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沉重。这条苟活之路，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黑暗，还要艰难。
他看了一眼系统界面，那【墨汁抗性+1】的奖励说明，此刻显得无比讽刺。
他需要的，哪里是什么墨汁抗性。他需要的，是在这吃人的官僚绞肉机里，活下去的运气和……底线尽失的勇气。
而后者，正在一点点地被磨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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