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依旧一动不动地蜷缩着,过了好久,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远处依旧隐约传来的混乱喧嚣,他才敢慢慢地、极其轻微地呼出一口气。
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破烂的单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感。黑暗中,他只能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恐惧稍退,一种巨大的屈辱感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陈默,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经历了数次轮回,现在像一只老鼠一样,躲在肮脏黑暗的炕洞里,只为了躲避那些名义上是“同伴”的人。
这就是乱世。这就是所谓的起义。
没有浪漫,没有英雄主义,只有最赤裸裸的生存和死亡,最原始的掠夺和杀戮。
他握紧了手中的青铜短剑,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躲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他必须出去,必须想办法活下去。但不能再像无头苍蝇一样了。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外面的情况,需要知道陈胜吴广下一步的动向,更需要……找到一点食物和水。
又等待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感觉外面的天色似乎开始有些转暗(他在炕洞里无法准确判断时间),远处的喧嚣声似乎也渐渐平息了一些——不是恢复秩序,而是抢劫和杀戮可能暂时进入了尾声,或者人群开始向县衙、府库等核心区域聚集。
陈大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推开炕席,先露出一条缝隙,警惕地观察外面。
屋子里依旧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巷子里也没有动静。
他这才慢慢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地从炕洞里爬了出来,浑身沾满了灰尘和蛛网,狼狈不堪。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透过门板的缝隙向外望去。
巷子里一片狼藉,躺着几具尸体,有守军的,也有起义军的,还有普通百姓的。血腥味依旧浓郁。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短剑,轻轻推开门,闪身而出。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淡淡的血色,映照着小巷的残破和死寂,与不远处某些区域依旧隐约传来的喧闹形成诡异对比。
他必须小心地移动,避开可能还存在危险的主干道和大股人群。他沿着墙根的阴影,像一道幽灵,开始在这座刚刚经历浩劫的死亡之城中摸索前行。
他的目标很明确:寻找食物和水,顺便尽可能探听消息。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找到起义军主力的大致方位——不是为了归队,而是为了知道哪里人多,需要避开。
偶尔,他会经过一些门窗破碎的房屋,听到里面传出低低的、压抑的哭泣声,或者看到黑暗中惊惶失措的眼睛一闪而过。那是这座城市的幸存者,和他一样,在恐惧中瑟瑟发抖。
在一间被洗劫一空的杂货铺后堂,他幸运地找到了半袋撒漏在地上的豆子,还有一个破了口但还能用的水囊,在院子里的水缸中灌满了冷水。
他不敢久留,迅速将豆子塞进怀里,挂好水囊,继续他的潜行。
越靠近城中心,打斗痕迹越明显,尸体也越多。偶尔还能看到小股起义军抬着或拖着抢来的财物,兴高采烈、骂骂咧咧地走过,讨论着去哪里找酒找女人。陈大立刻躲进阴影,等他们过去。
终于,他靠近了县衙附近。这里的人明显多了起来,火把被点燃,人影幢幢。大多数起义军聚集在这里,似乎正在从府库里往外搬运东西——粮食、布匹、或许还有少量的兵器甲胄。喧闹声中夹杂着陈胜、吴广等人试图维持秩序、分发物资的吼声。
陈大躲在一处残破的矮墙后,远远望着那片混乱的“中心”。他看到有人因为分配不公而争吵扭打,看到有人抱着抢来的东西偷偷溜走,也看到陈胜站在县衙门口的台阶上,身边围着几个亲信,似乎在激动地说着什么,但脸上也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对局势失控的焦虑。
吴广则在另一边,努力指挥着一些人将抢到的粮食集中堆放,但响应者寥寥。
完了。陈大心里一沉。这支队伍,从根子上就已经烂了。缺乏有效的组织和纪律,仅仅依靠仇恨和欲望凝聚起来的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且破坏力惊人。
他知道,历史上陈胜政权迅速腐化内斗而亡,并非偶然。此刻,在蕲县这个微小的缩影里,他已经看到了所有败亡的征兆。
继续留在这支队伍里,绝对死路一条。必须想办法离开!
就在他暗中观察,心思急转,思考着脱身之策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县衙侧面一条黑暗的小巷。
一个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穿着明显不同于普通起义军也不同于秦军制式皮甲的男人,衣服虽然沾了尘土和血污,但料子看起来是细麻甚至丝绸。他动作敏捷,借着阴影的掩护,正从县衙侧面的一个破损的栅栏处钻出来,怀里似乎抱着一个不大的包袱,落地后迅速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低着头,快步朝着与县衙广场相反的方向,即城墙的方向潜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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