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永平相关涉事风波,在历经数月喧嚣扰攘后,终于迎来了实质性的尘埃落定。媒体聚光灯的热度逐渐转移,网络上的滔天巨浪也慢慢平息。普通市民的生活重归日常,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换成了新的明星八卦或物价波动。
然而,在云城县城投集团这艘刚刚经历过惊涛骇浪的巨轮内部,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总经理办公室内,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光斑。林浩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一份厚达数十页的《城投集团制度流程再造与合规体系建设方案(初稿)》。白色的封面上,黑色的宋体字显得格外肃穆。
这是他亲自牵头,组织精干力量,熬了无数个夜晚打磨出的“战后重建纲领”。方案的核心,是用尽可能细致、透明、环环相扣的制度和流程,去填补那些曾被“暗格”侵蚀、被权力随意穿行的真空地带。它要求所有决策线上留痕,所有资金流向透明,所有项目审批置于阳光之下。
这不仅是管理升级,更是一场针对过去运行逻辑的彻底革命。
陈杰坐在他对面的会客椅上,身体微微前倾,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刚刚汇报完方案在集团内部初步推行的情况,语气沉重。
“林总,方案在班子会上,大家自然是举手赞成的。王董也全力支持。但是……”陈杰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了敲,“到了具体部门和子公司执行层面,阻力比我们预想的要大得多,而且……这种阻力是软的,无处不在,又难以抓住实处。”
“具体说说。”林浩的声音平静,目光依旧落在方案文本上,似乎并不意外。
“就好比,”陈杰组织着语言,“市场开发部那边,对新规定的‘项目前期可行性研究第三方强制复核’制度,嘴上说好,实际操作却总是以‘项目紧急’、‘合作方有特殊要求’为由,试图绕开或者简化流程。财务部的反应更直接,新的报销和资金审批流程比过去多了三个环节,需要线上同步上传凭证影像,他们抱怨手续繁琐,严重影响工作效率,尤其是应对一些突发性的款项支付。”
“效率?”林浩终于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陈杰,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含糊其辞的表象,“他们想要的是什么样的效率?是方便某些人搞‘特事特办’、‘领导打招呼’的效率,还是真正对国有资产负责、经得起任何审计检验的效率?”
他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语气沉凝:“制度或许看起来繁琐,但它不是枷锁,是铠甲。是保护我们每一个想干事、能干事的人不被误解、不被拖下水的铠甲;也是防止蛀虫和投机者再轻易钻空子的铠甲。过去我们吃亏,就吃在太讲‘灵活’,太信‘人治’。”
陈杰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明白。只是这种软抵抗,处理起来很棘手。你没法说谁明确反对,但他们就是能用各种理由拖延、变通,让新制度落不了地,或者落地就走样。这是一种……惯性,巨大的惯性。”
林浩当然明白。打破旧有的、充满弹性和“便利”的潜规则,意味着触动了许多人长久以来的工作习惯和隐形利益。以前领导一个电话、一张条子就能解决的事情,现在需要走完一整套繁琐的线上流程,需要留下无法抹去的电子痕迹,这无疑剥夺了许多人手中的“微权力”和操作空间。这种抵抗不来自高长河那样明确的、可以正面击溃的对手,而是弥漫在空气中的惰性、不理解和一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消极态度。
“惯性再大,也要把它扳过来。”林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继续强力推进。你亲自带队,成立制度落地督导组,哪个部门阻力大,你就去哪个部门蹲点。召集所有相关人员,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过,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解决。告诉他们,这不是讨论要不要做,而是讨论怎么做得更好、更顺。谁要是阳奉阴违,或者顶着不办,就地免职,绝不姑息。”
他的眼神冰冷:“非常时期,需用非常手段。我们现在,就是在打另一场战争,对手是我们自己过去的陋习。”
“是!我明白了!”赵强感受到林浩话语中的决心,精神一振,立刻领命。他知道,林浩这是要拿出当初“清算”的魄力来推动“重建”。
陈杰离开后,办公室重新恢复了安静。林浩站起身,走到窗前,俯瞰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和远处正在施工的城市轮廓。破局之时,虽然险象环生,步步惊心,但目标明确,敌人清晰,所有的力量都可以凝聚于一点;而如今立新之际,却如同逆水行舟,每一分前进都需要克服无处不在的摩擦力,需要与一种庞大而无形的惯性作斗争。
他深深地体会到,“破”需要的是雷霆万钧的勇气和孤注一掷的决断;而“立”需要的,则是水滴石穿的耐心、抽丝剥茧的智慧,以及更为坚韧沉稳的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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