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可而止。”
这四个字像冰冷的钢针,钉入了林浩的视线。他站在川流不息的下班人潮中,却感觉周遭的一切声音和景象都迅速褪色、虚化,只剩下手机屏幕上那淬毒般的幽光。
威胁升级了。从“别走窄了”的警告,变成了明确要求他停止调查的勒令。对方的耐心正在迅速消失,而恐惧,也像冰冷的潮水,更凶猛地拍打着他的理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立刻回拨电话的冲动——那注定是空号。他删除了短信,将手机揣回口袋,面色平静地继续走向地铁站,但每一步都感觉踏在刀刃上。他明白,自己触碰到的核心,比想象中更危险。
回到审计部临时办公室的第二天,气氛明显变得更加微妙。
刘部长见到他时,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冷峻模样,但林浩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神里一丝极快的闪烁,以及一句看似随意的叮嘱:“小林,手头的工作按流程做扎实,原始凭证的核对要尤其仔细,任何不确定的地方,必须先报给我。”
“按流程”、“报给我”——这几个词被赋予了额外的重量。林浩瞬间领会:刘部长知道了压力所在,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划定安全区,既要求深入,又强调程序和层级,这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谨慎的试探。
审计组其他成员的态度也发生了细微变化。之前是纯粹的同事协作,现在,他们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距离感。交流仅限于必要的工作内容,而且措辞更加严谨,仿佛生怕哪句话会留下把柄。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键盘敲击声和纸张翻动的声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浩将自己变成了一台纯粹的数据处理机器。他心无旁骛,只聚焦于那些冰冷的数字、发黄的纸页和错综复杂的流程记录。他不再去做任何串联的推测,只是严格执行刘部长的指示:将每一个存疑点追查到最底层的原始文件,然后形成一条条无懈可击的证据链,提交上去。
他递交上去的每一份报告都像一颗沉默的子弹,精准地射向迷雾中的目标。他不知道最终会击中谁,但他清楚,扳机已经扣下。
第三天下午,一场毫无征兆的人事调动通知,像一块巨石砸入看似平静的水面。
集团人力资源部直接下发文件:城建实业公司综合办公室主任李建华,调任集团下属偏远地区的三产公司(一个近乎养老的清闲衙门)担任副职,即日交接工作。
消息传来,综合办公室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一击震懵了。李主任,那个平日里精明圆滑、试图在各方势力间寻找平衡的办公室主任,竟然成了第一个被祭旗的?
张姐的脸色煞白,手里的文件滑落在地都浑然不觉。其他同事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他们再次齐刷刷地看向林浩,但这一次,目光里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疏远或敬畏,而是掺杂了一种深深的恐惧——对这个见习生一句话、一份报告就能决定他人命运的恐惧。
李建华把自己关在主任办公室里整整一个小时。当他再出来时,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脸上的意气风发消失殆尽,只剩下灰败和疲惫。他甚至没有看任何人,尤其是没有看林浩,只是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个人物品。
林浩的心揪紧了。他没想到风暴会以这种方式开始,而且第一个波及的竟是李主任。是因为他管理不力?还是因为他在某些事情上默许甚至参与了什么?或者,仅仅是因为他作为直接领导,是最好动、也最能起到“杀鸡儆猴”作用的一颗棋子?
这是一种冷酷而高效的权术。王总在用李建华的调离,向所有人宣告:清算,已经开始。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下班时分,林浩在楼梯间遇到了正准备离开的李建华。两人对视一眼,气氛尴尬而沉重。
最终,是李建华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沙哑而苦涩:小林......呵,或许该叫你...在这个位置上,有时候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水至清则无鱼,可惜啊... 好自为之吧。
他没有说更多,但那句“好自为之”里,包含了太多未尽的含义:有认命,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怨怼,以及一丝对林浩这个“始作俑者”未来命运的悲观预言。
林浩看着李建华有些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心里堵得难受。他并没有任何胜利的快感,反而感到一种沉重的负疚和寒意。这就是博弈的代价,残酷而真实。
就在李建华被调离的当天晚上,林浩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
来电显示是赵坤。
林浩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没有立刻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过了好几秒,赵坤嘶哑的声音才传过来,完全没了往日的嚣张,只剩下一种穷途末路的焦躁和压抑。
“林浩……浩哥!”他竟然用上了敬称,“出来聊聊!就现在!地方你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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