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甲午新春午日晴,堂屋光涌瑞莲生。
梦随洪泽呈祥兆,声彻乡邻贺喜声。
双午命盘承吉气,一程山路赴缘盟。
纵然三拒终成契,平安二字定此生。
民国三十四年,岁在甲午,川南卡撤乡的晨雾还没散尽,李家堂屋的神龛前已围了半屋子人。竹编的窗棂外,老樟树的枝桠沾着霜花,屋里却暖得很——土灶里的柴火噼啪响,铁壶冒着白汽,混着艾草与米酒的香气,在青砖地上绕成软乎乎的烟圈。
“再烧把柴!”接生婆王婶把帕子往铜盆里一浸,抬头冲屋外喊。院坝里的李老爹应了声,慌忙往灶膛里添了把干松针,火星子“蹭”地窜起来,映得他满是皱纹的脸亮堂堂的。他手里攥着个粗瓷碗,碗里是前晚特意去后山泉眼接的净水,碗沿都被攥得发烫。
“哇——”
午时正刻,太阳刚爬过老樟树的顶梢,一道金晃晃的光透过窗棂,正好落在神龛前的青砖上。就在这时,一声清亮的啼哭猛地撞破了屋里的紧张,王婶抱着个红布裹着的小娃娃,笑得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花:“生了!生了个带把的!你看这嗓门,将来定是个有气力的!”
李老爹手里的碗“当啷”一声磕在门槛上,水洒了半截也顾不上,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只见那小娃娃闭着眼睛,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脸蛋红扑扑的,哭声却一点不含糊,像是要把这堂屋的喜气都喊出来。里屋的李母虚弱地靠在床头,脸上带着汗,却笑着伸手想去摸孩子的脸,声音轻得像棉花:“让我看看……我的儿……”
屋里顿时热闹起来,邻居张婆婆揣着红糖鸡蛋进门,村东头的刘木匠扛着半袋新碾的米赶来,连隔壁山头的放牛老汉都拄着拐杖,拎着两只刚下的土鸡蛋凑过来。李老爹忙着给众人倒米酒,嘴里不停地念叨:“午时正刻,太阳照进堂屋,这可是好时辰!”
等到人都散了,夜里守在李母床边时,李母才慢慢说起前一晚的梦:“我梦见咱堂屋的神龛前,突然涌出水来,不是脏水,是清凌凌的,接着就从水里冒出一朵莲花,粉白的,越开越大,最后整个堂屋都被照亮了,连房梁上的灰尘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老爹听得眼睛发亮,一拍大腿:“这是神仙显灵啊!咱娃定是个有福的!”
过了三天,按照当地的规矩,要请先生给娃娃排四柱。先生是邻乡的老秀才,戴着圆框眼镜,手里捏着个罗盘,对着李母报的生辰八字掐着指头算。算着算着,老秀才突然“咦”了一声,眼镜滑到鼻尖上也没顾上扶。
“怎么了?”李老爹心里一紧,赶紧递上烟袋。
老秀才接过烟袋却没点,指着纸上的字说:“你家娃的四柱里,竟占了两个‘午’!老话讲‘男子占两午,打马进朝廷’,这可是大富大贵的命,离天三尺三,将来就算进不了紫禁城,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李老爹和李母都乐坏了,可老秀才话锋一转,又皱起眉头:“只是这命太硬,得找个‘走长路’的人做干爹,才能压住煞气,保他平安长大。”
“走长路的人?”李母没听懂。
“就是常年在外奔波,脚程远、见识广的人,比如跑商的、匠人,他们走的路多,阳气重,能护着娃。”老秀才解释道。
接下来的几天,李母就四处打听哪里有“走长路”的人。村里的人都说,卡撤乡往南走二十里,有个杨木匠,是外乡人,常年背着工具在周边几个县做工,走的路比谁都多,正好符合条件。
李母选了个黄道吉日,头天晚上就把孩子的小衣服、红布包被收拾好,还准备了两斤红糖、一篮鸡蛋,算是认亲的礼。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李母就背着用背带裹好的孩子,揣着干粮往杨家去。
山路不好走,全是碎石子,有的地方还结着薄冰。李母走得慢,怕颠着孩子,每走几步就低头看看背带里的娃——孩子倒乖,一路上都没哭,只是偶尔睁着眼睛,看看头顶的树枝。走了快两个时辰,才到杨家所在的村子。
杨家是个小土屋,院墙是用黄泥糊的,门口堆着几根木料,还有没做完的木凳。李母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材高大,手上满是老茧,脸上带着风霜,正是杨木匠。他看到李母背着孩子,还提着东西,愣了一下:“你是?”
李母赶紧说明来意,把孩子的生辰八字、老秀才的话一五一十地讲了,最后红着脸说:“杨师傅,我知道这事儿唐突,可咱娃的命得靠您护着,您就应了这门亲吧。”
没想到杨木匠听完,却摇了摇头,语气挺客气却也坚决:“大妹子,不是我不帮你,我常年在外做工,居无定所,怕是顾不上孩子,万一有个闪失,我可担不起。你还是另找别人吧。”
说完,杨木匠就轻轻把门关上了。李母站在门外,冷风刮得脸疼,背带里的孩子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失落,轻轻哼了一声。李母摸了摸孩子的脸,咬了咬嘴唇,没走——她想再等一等,说不定杨木匠会改变主意。可等了半个时辰,门还是没开,眼看天要黑了,李母只好背着孩子往回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