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外的黑影与那点橙光,像用烧红的铁钎烙进了我的脑海。
我一动不动,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蜷缩了整整一夜,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已被黑暗彻底吞没的窗帘缝隙。我不敢开灯,怕光线会清晰地映出那个东西的轮廓;我更不敢睡去,怕在无意识中,那扇玻璃门会被无声地滑开。
直到窗外天光渐亮,灰白的光线勉强透过窗帘的缝隙渗进来,我才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稍微动了动僵硬的脖颈。
它……走了吗?
恐惧依旧攥紧着我的心脏,但一种更强烈的、想要确认的冲动驱使着我。我必须知道,那是不是又一个逼真的幻觉。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沙发,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地挪到阳台门边。冰冷的汗水顺着我的鬓角滑落。我颤抖地伸出手指,极其缓慢地拨开那道窗帘缝隙——
外面空无一物。
只有邻居家光秃秃的侧墙,以及清晨惨淡的天空。昨晚那个黑影站立的地方,什么都没有,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巨大的虚脱感瞬间淹没了我。我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又是幻觉……吗?可那橙光,那清晰的轮廓感,真实得让我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
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在一种持续的、高度紧绷的惊惧之中。我请了假,把自己彻底囚禁在这个十七层的公寓里。拉紧所有窗帘,检查每一扇门锁,甚至用椅子抵住大门。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楼上的脚步声、水管里的流水声、甚至是风吹动窗户的轻微震动——都能让我惊跳起来,冷汗瞬间湿透衣背。
我开始害怕镜子。每次经过卫生间的洗漱镜,我都不敢抬头,眼角的余光总是捕捉到一些模糊的、快速闪动的东西,像是有人影在我身后一晃而过。可当我猛地回头,身后只有空荡荡的门廊。
夜晚是最大的煎熬。睡眠成了奢侈品,即便偶尔因极度疲惫而昏睡过去,也立刻会被噩梦吞噬。梦里的铁轨无限延长,我在上面奔跑,身后是那列无声滑行的次列车,车头灯像两只巨大的、没有感情的眼睛。轨道上躺满了穿着橙色反光衣的人,他们一动不动,但当我跑近,他们会齐刷刷地转过头,用那张没有五官的脸“看”着我。然后,粘稠的撞击声再次响起,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
我迅速消瘦下去,眼窝深陷,胡子拉碴。镜子里的那个人,眼神涣散,充满了血丝,陌生得可怕。
调查组的最终报告出来了,通过邮件发送给了我。结论和之前告知的并无二致,主要责任在于施工方的严重违规,我的那个操作失误被认定为“在复杂系统交互中存在的极低概率偶发事件,不构成直接因果关系”。法律上,我几乎被豁免了。
但这纸冰冷的免责声明,对我而言毫无意义。它抹不去我亲眼所见的惨状,更无法驱散那如影随形的窥伺感。我知道,有另一种审判,早已在我内心,并且在我身外,开始了。
又是一个深夜。我蜷在床上,试图用数数来强迫自己入睡。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不是撞击,不是摩擦。
是呼吸声。
非常非常近,就在我的床边。
极其微弱,带着一种湿漉漉的、破风箱般的杂音。一吸,一呼,缓慢而规律。
我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我死死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是梦,一定是梦!快醒过来!
但那呼吸声如此清晰,带着冰冷的气息,似乎就喷在我的耳廓上。我甚至能闻到那股气味——混杂着铁锈、泥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肉体腐烂般的甜腥气。和事故现场的味道一模一样。
恐惧达到了顶点,转化为一种绝望的愤怒。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猛地睁开眼,扭过头看向床边——
空无一人。
只有床头柜的轮廓在黑暗中隐约可见。
但那湿冷的呼吸声,停了。
仿佛它从未出现过,又或者,只是在我睁眼的瞬间,恰到好处地隐匿了。
我打开床头灯,疯狂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什么都没有。我冲下床,打开房间里所有能打开的灯,甚至床底都检查了一遍。除了我自己的心跳声,一片死寂。
我瘫坐在地上,抱着头,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我快要被逼疯了。这种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的恐怖,比直接面对一个狰狞的鬼怪更令人崩溃。它们在玩弄我,用恐惧一点点蚕食我的理智。
第二天下午,阳光勉强透过厚重的窗帘。我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决定出门。我需要人群,需要噪音,需要任何能证明我还活在现实世界的东西。我不能被困死在这里。
我戴上帽子和口罩,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小偷一样溜出了公寓楼。走在街上,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行人熙熙攘攘,汽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这一切熟悉的日常景象,让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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