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驶入成都平原时,车窗外的景致渐渐染上了蜀地特有的温润——金黄的稻田顺着田埂铺向远方,田埂旁的竹林郁郁葱葱,偶有几株芙蓉花从农家院墙探出来,粉白的花瓣沾着晨露,像被染了色的云朵。苏晓棠指尖还攥着曹念溪送的捞纸竹帘,竹丝的纹路硌着掌心,兜里的宣纸制“山河手工盒”却透着柔软的纸香,两种触感交织,恰好是泾县宣纸与即将遇见的蜀锦最贴切的预告。
“你看张师傅发的蜀锦照片,这‘芙蓉锦’的纹样也太绝了!”苏晓棠把手机递到江亦辰眼前,屏幕上是一幅蜀锦挂毯——朱红的芙蓉花瓣层层叠叠,金线勾勒的花芯泛着光泽,绿叶间还藏着几只银线绣的小鸟,针脚细得像蚕丝,“张桂兰师傅是‘蜀锦张氏古法’的第六代传人,最擅长织‘双面蜀锦’,她的花楼机还是民国时期传下来的老物件,现在全成都没几个人会用了。”
江亦辰正调试相机,镜头里刚捕捉到一群掠过稻田的白鹭,翅膀划过空气的弧度与远处的锦官城轮廓相映。“我联系了成都非遗保护中心的王老师,他说张师傅的‘桂兰蜀锦坊’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最近不太好过——年轻人嫌蜀锦织造慢、不赚钱,没人愿意学,订单也越来越少,上个月差点把花楼机卖了。”他把平板递给苏晓棠,屏幕上是王老师发的蜀锦坊照片:老旧的木构花楼机立在巷尾,机身上的蚕丝还缠着半截未织完的蜀锦,墙角堆着几捆泛黄的蚕丝,看着有些冷清。
苏晓棠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摩挲着手机里的芙蓉锦照片——她想起岭南龙窑的陈师傅、龙泉青瓷的叶师傅,都是在坚守中差点放弃,又被“守护”的力量拉回来。“我们这次不仅要学蜀锦,还得帮张师傅把蜀锦坊盘活!”她从行囊里翻出之前准备的“跨界方案”,上面画着“蜀锦裱宣纸挂轴”的设计图:雪白色的生宣做画芯,边缘裱着朱红芙蓉纹蜀锦,轴头用叶师傅的梅子青釉青瓷,再用林师傅的金漆题上“锦官城韵”四个字,“我们把泾县宣纸、龙泉青瓷、福建金漆都和蜀锦结合,肯定能让大家看到蜀锦的新可能。”
江亦辰笑着点头,从包里拿出一沓之前各地匠人的回信:叶师傅说要再寄十个青瓷轴头,特意做了适配蜀锦挂轴的尺寸;林师傅寄了新调的“蜀红金漆”,说和芙蓉锦最配;沈师傅发了江南丝绸的“缠枝莲纹样”,建议和蜀锦的芙蓉纹混搭;曹师傅还寄了十张洒金宣纸,说“纸要配好锦,才不委屈”;李婆婆甚至剪了“熊猫剪纸纹样”,说要让陕北剪纸和四川蜀锦“认个亲”。“你看,大家都在等着蜀锦的新故事,我们肯定能帮到张师傅。”
汽车抵达成都老城区时,已近正午。巷子里飘着火锅的牛油香和茶馆的盖碗茶香,青石板路被阳光晒得发烫,两侧的老房子挂着红灯笼,灯笼下偶尔能看到“蜀锦定制”的木牌,却大多紧闭着门。顺着王老师给的地址,穿过两条飘着蜀绣香包的小巷,终于看到了“桂兰蜀锦坊”的木匾——牌匾是黑檀木做的,边缘有些磨损,“桂兰”两个字是用金漆写的,虽有些褪色,却透着老手艺的庄重。
门是虚掩着的,苏晓棠轻轻推开,最先入耳的是“咔嗒咔嗒”的木轴声——巷尾的花楼机前,一个穿着蓝布围裙的老人正坐在机上,手里握着竹制的挑花竿,双脚踩着踏板,机上的蚕丝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穿梭,半截朱红芙蓉锦在机上慢慢舒展。老人头发花白,梳成一个利落的发髻,发间插着一根银簪,手指粗糙却灵活,每一次挑花都精准地落在纹样的经纬线上。
“您是张桂兰师傅吧?我们是苏晓棠和江亦辰,王老师介绍来的。”苏晓棠轻声说,生怕打扰老人织造。
张师傅没有立刻停下,直到织完手中的那行纹样,才缓缓踩下踏板,花楼机的声音渐渐停了。她转过身,脸上刻着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却眼神清亮:“你们就是来学蜀锦的年轻人?坐吧,巷口的茶馆刚送了盖碗茶,还热着。”她指了指墙角的竹椅,椅旁堆着几捆蚕丝,有雪白的生丝,也有染成朱红、明黄的熟丝,“我这蜀锦坊,现在就我一个人守着,儿子在外地做建材,孙女乐乐嫌织锦累,宁愿在奶茶店打工,也不愿碰这花楼机。”
苏晓棠接过张师傅递来的盖碗茶,茶汤里飘着几片茉莉花瓣,喝一口清甜解腻。她看向那台花楼机,机身是老梨木做的,上面刻着细小的花纹,机上的蚕丝泛着柔和的光泽,未织完的芙蓉锦边缘还留着张师傅的指印。“这台花楼机看着有些年头了,肯定织过不少好蜀锦吧?”
提到花楼机,张师傅的眼神软了下来,伸手抚摸着机身:“这是我婆婆传下来的,民国三十年的老物件,当年织过给军队的‘战旗锦’,也织过给老百姓的‘婚庆锦’。我十八岁嫁进张家,就跟着婆婆学织锦,这台机子陪了我四十多年,比我儿子还亲。”她叹了口气,“可现在不一样了,机器织的锦又快又便宜,谁还愿意等我这老机子织半个月?上个月房东涨租金,我差点就把它卖了,还是王老师劝我再等等,说会有人来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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