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给她这具逐渐复苏的躯壳注入灵魂、提供最大慰藉和动力的,无疑是五皇子礼弘。
这个孩子,仿佛也感应到了母亲那股强烈的求生欲望与春日里蓬勃的生机,身体有了显着的好转。去岁秋冬时节留下的病弱之气,如同被阳光蒸发的晨露,渐渐消散。他原本有些萎黄的小脸变得红润饱满,胳膊腿儿像新生的莲藕,一节节肉乎乎的,抱在手里沉甸甸的,透着健康的活力。哭声愈发嘹亮,笑声更是清脆悦耳,能驱散缀锦宫最后一丝阴霾。
但最令人惊喜甚至暗自心惊的,是他的聪慧。不过一岁多的年纪,却已显露出远超同龄孩子的机敏、悟性和记忆力。
他的一双眼睛,生得极好,堪称点睛之笔。眼瞳是极纯正的乌黑,如点漆般清亮有神,眼型狭长,眼尾天然微挑,竟是完美地糅合了伍元照的清澈明丽与皇帝礼治的深邃威严。当他安静地看着某样东西或某个人时,那眼神沉静专注,竟有种小大人似的、超越年龄的洞察力,偶尔会让伺候的宫人心里莫名一凛;而当他笑起来时,眼角弯弯,如同新月,眸光流转间璀璨生辉,又像极了伍元照极少流露的、毫无阴霾的温柔模样。任谁见了,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要由衷或违心地赞一句:“五皇子殿下真是集齐了父母容貌上的所有优点,俊秀灵慧,恍若仙童临世。”
礼弘学话也快。除了简单的“娘亲”、“父皇”、“抱抱”之外,他竟能模糊地模仿一些复杂的词语。云岫教他认庭院里的“海棠花”,他咿呀几次,便能发出“发发”的音;常福为了逗他开心,给他编了个“小马驹”的故事,拿来个小木马玩具,他没过多久,就能指着木马说“马……驹……” 虽然口齿不清,但那份模仿的意识和准确性,已足够惊人。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旺盛的好奇心,尤其喜欢色彩鲜艳的物件和能发出清脆声响的玩具。伍元照命常福想办法从宫外搜罗来的那些益智巧玩的玩具,如色彩斑斓的七巧板、叮咚作响的小编钟、需要简单拼插的鲁班锁,他摆弄起来竟也像模像样,时常能自己安静地坐在厚毯上,专注地研究上小半个时辰,那蹙着小眉头、一脸认真的神情,像极了陛下礼治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沉思国事时的模样。
伍元照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倾注在了礼弘身上。她不再仅仅是每日过问他的饮食起居、身体状况,而是开始有意识、有计划地亲自引导他,介入他的早期教育。她清楚地知道,在这个吃人的深宫里,一个皇子的聪慧,若没有足够的智慧和力量去保护,便会成为催命符;但若引导得当,这聪慧便是最锋利的武器,最坚实的盾牌。
她会让礼弘坐在铺了厚厚西域绒毯的临窗榻上,指着庭院里那几株渐次开放的海棠树,一遍遍耐心地、用清晰而温柔的声音教他:“弘儿看,那是海棠,开花了,漂亮吗?”
礼弘便会睁着乌溜溜、清亮亮的大眼睛,看看窗外粉白相间的花朵,又仰头看看母亲温柔的脸庞,然后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着窗外,咿咿呀呀地、努力地模仿:“发……发……漂酿……”
伍元照便会露出浅浅的、真实的笑容,轻轻握住他的小手指,纠正道:“是海棠,海棠花。很美。”
有时,一阵风吹过,花瓣簌簌飘落,礼弘便会兴奋地挥舞小手,伍元照便趁机教他:“花落了,这是风吹的。风,感觉到吗?” 她会握着礼弘的小手,伸向窗外,让他感受春风的轻柔。
她还会拿起那些精心挑选的启蒙小画册,上面绘着常见的动物、花草、器物。她指着画上的大黄狗,说:“狗,看门护院的狗,会‘汪汪’叫。” 指着红苹果说:“苹果,甜甜的,弘儿爱吃的。” 礼弘似乎格外喜欢听母亲说话,每次伍元照教导他时,他总是仰着小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开合的嘴唇和温柔的眼睛,那专注的模样,仿佛要将母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甚至每一分情绪都深深地吸纳进自己小小的世界里。他的记忆力好得惊人,往往伍元照只教过一两遍,下次再问,他便能准确指出画册上的对应图案。
这种母子间的互动,温馨、宁静,充满了潜移默化的教导与依赖。常常让端着药盏进来的云岫,或是有事进来回话的常福,不忍心上前打扰,只静静地站在珠帘外,看着这美好的一幕。他们都能清晰地看到,只有在面对五皇子时,伍昭仪眼中那层因为巨大伤痛和深沉算计而凝结的冰冷坚冰,才会稍稍融化,流露出些许真实的、属于母亲的柔和光辉与暖意。这光辉,比庭院里初春的阳光,更让人感到慰藉。
皇帝礼治的到来,更是将这种温馨宁静的氛围,推向顶点。
他几乎是眼看着礼弘一日日变得活泼健壮,小脸圆润红扑扑;也眼看着伍元照的脸色从死气沉沉的灰白,渐渐转为带着生机的白皙,甚至偶尔会因为活动或日光照射,泛起淡淡的红晕。这种实实在在的、肉眼可见的好转,极大地抚慰了他因思公主早夭而备受煎熬、充满愧疚的内心。缀锦宫,这个曾让他感到窒息和心痛的地方,重新变得有吸引力起来。他来得愈发勤勉,有时甚至下午处理完紧要政务,便会信步而来;有时则会特意将一些不太紧急、只需批红的奏章带到缀锦宫的暖阁里来处理,美其名曰“元照此处清净,能让朕静心”,实则只是想多陪伴他们母子片刻,感受这失而复得的平淡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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