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似乎更符合温云清曾经在那些反映知青生活的小说中读到过的形象——带着更多城市的习气，对农村生活有更强的疏离感和抱怨情绪，内部的小团体和摩擦也更为常见。
那种在王卫东时期努力营造的、互帮互助、共克时艰的集体氛围，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淡去了许多。
曾经那个让温云清觉得有些与众不同的、相对和谐温暖的知青点，仿佛在无形中已经悄然消散。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
人多了，固然带来了更多的纷扰和管理的难度，却也并非全无好处。
人多了，院子挤了，矛盾似乎也多了……但这些在温云清看来，却意味着另一个可能性——自己是不是终于可以找到机会搬出去了？
没错，这个念头如同埋在心底的一颗种子，从未真正熄灭。
尽管这两年他早已摸索出在集体生活中保持相对舒适的方法，总有办法找到机会偷偷进入壶中洞天享受片刻的宁静与充裕灵气，偶尔利用元素之力改善一下伙食，或是避开人群在山林间尽情施展身手——但这些终究是见不得光的，需要时刻警惕，处处掩饰。
那种束手束脚、无法完全放松的感觉，始终存在。
他渴望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不受打扰的空间，能够让他更自由地探索自身的变化和这个时代的秘密。
他看着仍在激动中、有些忘乎所以的李文，出于同屋的情谊和这两年的相处，还是开口提醒了一句，声音平和却带着一丝认真：“李文哥，考上老师是好事，咱们在屋里高兴高兴就行。出了这个门，尤其是在其他知青面前，情绪还是收敛些为好。”
正沉浸在巨大喜悦中的李文闻言一愣，脸上兴奋的笑容还在，有些不解地看向温云清。他觉得自己凭本事考上的，高兴一下怎么了？
一旁的赵大钢虽然不爱学习，性子也直爽，但并不代表他心思单纯。
他能在村里拥有好人缘，靠的不仅仅是力气。
他立刻明白了温云清的言下之意，附和道：“云清说得对！是这个道理！”
他拍了拍李文的肩膀，语气带着过来人的实在：“李文啊，你想想，这次招老师，咱们知青点报名的人可不少，除了你，还有张援朝、孙萍她们好几个呢。你现在考上了，是好事，可没考上的那些人心里能是啥滋味？你要是表现得太过兴高采烈，那不是往人家心里扎刺儿吗？到时候，少不了酸言酸语，甚至给你使点小绊子，何必呢？”
赵大钢这话说得直白，却一下子点醒了李文。
他脸上的兴奋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后知后觉的谨慎和恍然。
是啊，知青点现在人多眼杂，心思各异，自己光顾着高兴，差点忘了顾及别人的感受，尤其是那些竞争者的失落和嫉妒。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我……我明白了。”李文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谢谢你们提醒我。我……我出去打水洗脸。”
看着李文走出屋子时那刻意放缓、甚至带着点沉重的脚步，温云清和赵大钢对视一眼，都明白他是听进去了。
赵大钢挠了挠头，对温云清感慨道：“还是你小子心思细。这知青点人一多，是真不比以前了。王点长在的时候，大家有啥说啥，虽然也有摩擦，但没这么多弯弯绕绕。”
温云清笑了笑，没有接话，目光却再次投向窗外那略显拥挤的院落。
赵大钢的感慨还在耳边，温云清心中却泛起一丝更深的无奈。
现在说这些怀念过去的话，确实已经没什么用了。
尽管像赵大钢、李文、陈梅这样的老知青还在，彼此之间还保留着几分经年累月磨合出来的情谊和默契，但在大批新知青涌入之后，整个知青点的氛围和运行规则，已经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变化，再也无法回到王卫东时期那种相对纯粹的状态了。
这种变化带来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甚至波及到了村子一些敏感的角落。
其中最让温云清感到揪心和无力的，便是牛棚侯老爷子、陆老爷子二位老人的处境。
相比起温云清刚来时，两位老人虽然清苦，但在村民心照不宣的维护下，尚能拥有一方相对安宁、甚至能感受到些许善意的空间。
村民们会偷偷请陆老爷子看病，孩子们会凑到侯老爷子身边听他讲古认字，所谓的“批斗”也大多流于形式。
然而，随着知青点人员的复杂化，尤其是那些带着更强烈“革命”激情或是急于表现的新知青的到来，这种脆弱的平衡被打破了。
总有一些目光，会刻意地、带着审视和“立功”心态地投向那间低矮的牛棚。
尽管李建国和村里极力维持，明里暗里警告过多次，但像孙萍那样的事件还是带来了持续的负面影响。
为了不授人以柄，为了保护村子不被牵连，村里不得不收紧了对牛棚的“宽松”政策。
村民们虽然心里依旧敬重二位老人，但明面上的接触变得更为谨慎和稀少，生怕被某些有心人看到，扣上“界限不清”、“同情牛鬼蛇神”的帽子。
侯老爷子不能再随意给孩子们讲故事，陆老爷子也不能再轻易为村民诊治。
他们被更严格地限制在牛棚附近活动，定期组织的“学习”和“批评”也恢复了更严肃的形式。
两位老人仿佛被重新推回了那个孤立无援的角落，脸上的笑容少了，眼神中的落寞和谨慎多了。
温云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偶尔会趁着夜色和无人注意时，利用风元素探查一下牛棚的情况，确认二老身体无碍，也会偷偷在他们门口放上一些不显眼的山货或野果。
但他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不是不能给的更多，而是不敢给，给了，两位老人保不住的。
总会有那么些不靠谱的家伙们将目光聚焦在不该聚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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