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而看向周景兰,语气缓和了许多,带着赞许:
“景兰,昨夜多亏有你。朕心甚慰。赏周贵嫔银百两,东海明珠一斛,云锦二十匹!所有参与接生的医官、稳婆,皆有重赏!”
“臣妾谢万岁爷隆恩。”
周景兰跪下谢恩,声音平静,只有她自己知道,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此刻一片冰凉。
回到长春宫,周景兰几乎虚脱。
唐云燕连忙扶她坐下,递上热茶,心疼又后怕地道:
“景兰,昨夜真是太险了!我瞧着,这事处处透着诡异!”
周景兰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却依旧冰冷,她缓缓点头,声音低沉:
“是冲着皇后娘娘的嫡子来的……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不希望皇后娘娘生下健康的、不受控制的嫡子。”
唐云燕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说……孙太后?”
“除了她,还有谁有这等能耐和心思?”
周景兰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魏德妃、王贞妃皆是太后的人,她们或许也希望皇后失势,但未必敢下此毒手。唯有太后,她希望未来的皇孙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中。
钱皇后性情温婉却非傀儡,若她生下嫡子,地位更加稳固,反而可能脱离掌控。所以……一个不能再生育的皇后,一个并非嫡子的继承人,或许更合她意。”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悲凉:
“幸好……昨夜生下的是位公主。若真是皇子,恐怕……我们见到的,就不只是难产血崩那么简单了。”
那个孩子,或许根本活不下来。
这一夜,周景兰睡得极不安稳。
梦中反复出现钱皇后惨白的脸、汹涌的鲜血、孙太后冰冷的眼神以及魏德妃那一闪而逝的惊讶,如同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翌日,周景兰收拾心情,前往坤宁宫探望。
钱皇后依旧虚弱地躺在榻上,面色比昨日稍好一些,见到周景兰,她努力笑了笑,声音细弱:
“景兰妹妹,你来了……昨夜,多谢你。”
周景兰坐在榻边,握住她微凉的手,低声道:
“娘娘洪福齐天,定能逢凶化吉。只是……昨夜之事,绝非偶然。娘娘心中当有数。”
钱皇后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与深深的疲惫,她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本宫……知道。这后宫之中,想本宫死,或者想本宫生不下孩子的人,从来都不少。”
她睁开眼,目光带着一种认命的平静,
“可知道了又能如何?本宫不想与她们斗,也斗不过。闹将起来,不过是让陛下烦心,让后宫不宁,让前朝动荡……眼下麓川战事未平,魏家、王家的人还在那边为陛下效力……本宫,不能不顾全大局。”
周景兰看着她那逆来顺受却深明大义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与愤怒。她知道凶手可能就在身边,却为了所谓的大局,只能隐忍。
“娘娘……”周景兰还想再说什么。
钱皇后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言。
周景兰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她知道,在这吃人的后宫,善良与忍让,有时只会成为催命的毒药。
而昨夜那场针对皇后的阴谋,虽然未能完全得逞,却已成功地折断了皇后的羽翼。
周景兰的心却已沉静下来,开始冷静地梳理昨夜那场惊变中的每一个细节。
是谁?能在皇后饮食中长期做手脚而不被发现?那碗看似对症的紫苏砂仁汤,究竟与何种潜伏的药物相冲,引发了致命血崩?
魏德妃那转瞬即逝的惊讶与后来的奚落,是伪装,还是她并非主谋,甚至也被利用了?
几日后的清晨,众妃嫔照例前往清宁宫给孙太后请安。殿内气氛微妙,众人先是依例恭贺钱皇后平安诞下公主。
刘丽嫔心直口快,带着几分不平道:
“皇后娘娘素来身子康健,怀相也好,怎地昨夜就……臣妾总觉得,这事透着些蹊跷。”
她虽未明指,但那怀疑的态度已然明显。
孙太后端坐上位,慢条斯理地拨动着手中的佛珠,眼皮都未抬一下,语气淡漠:“罢了,女人生孩子,本就是过鬼门关,尤其是头胎,凶险些也是常事。古往今来,多少妇人折在这头一遭上?
皇后能母女平安,已是佛祖保佑,天大的幸事,莫要再妄加揣测,徒惹是非。”
王贞妃乖巧地附和:
“太后娘娘说的是,皇后娘娘福泽深厚,定能逢凶化吉,小公主也会健康长大的。”
周景兰冷眼旁观,注意到站在孙太后身侧的魏德妃,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带着得意与放松的笑意,虽然迅速收敛,但还是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是她?还是她知情?
当夜,朱祁镇驾临长春宫。他面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看向周景兰的目光却柔和了许多,拉着她的手道:
“景兰,前夜多亏有你。皇后如今虽虚弱,总算是保住了性命。朕心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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