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朝鲜贡女金恩熙,初封美人,确也得了朱祁镇两日新鲜。
长安宫一时门庭若市,引得六宫侧目,都道周贵嫔怕是要失宠了。
然而,不过第三日傍晚,朱祁镇的龙辇便又停在了长春宫门外。
周景兰早已得了消息,却并未盛装相迎,只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常服,坐在窗下,对着一局残棋,眉眼间笼着一层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郁色。
见朱祁镇进来,她起身行礼,姿态依旧恭谨,却少了往日的热络,连眼风都吝于给他一个。
朱祁镇心中莫名一虚,挥退宫人,走上前自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带着几分试探的笑意:
“怎么?朕几日不来,爱妃这是……跟朕使小性子了?”
周景兰轻轻挣开他的怀抱,转过身,抬起眼眸,那眼中竟真的漾着几分水光,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和醋意:
“臣妾岂敢。陛下富有四海,纳几个朝鲜贡女,原是应当应分。只是……只是那金美人歌声婉转,舞姿曼妙,想必很合陛下心意。臣妾愚钝,只会些粗浅功夫,自然比不得新鲜有趣的。”
她这番拈酸吃醋的小女儿情态,非但没有惹恼朱祁镇,反而让他心中大为受用。
他哈哈一笑,重新将她搂紧,解释道:
“傻话!朝鲜遣使纳贡,送上女子以示恭顺,朕不过是循例安抚,赏赐其使者罢了,岂能当真?在朕心里,谁又能及得上朕的景兰?”
周景兰却不肯轻易放过,仰起脸,不依不饶:
“今日是朝鲜,明日若是瓦剌、鞑靼,乃至安南、暹罗,所有番邦都给万岁爷送女子来,陛下难道都要一一纳入宫中不成?那这后宫,岂不成了万国美人馆了?”
她语气娇嗔,带着几分蛮不讲理的可爱。
朱祁镇被她这话逗得又好气又好笑,捏了捏她的鼻尖:
“胡说八道!朕是那等贪花好色之君吗?”
他目光扫过她身上素净的衣裙,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朕赏你的那件貂皮斗篷呢?怎不见你穿?可是还在生朕那日口无遮拦的气?”
周景兰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用力推开他,转身就朝殿外走去,声音带着哽咽:
“陛下既觉得臣妾像小骚鞑子,臣妾还穿那劳什子做什么?没得污了陛下的眼!”
朱祁镇见她真动了气,连忙追上去,在廊下将她紧紧抱住,连声安抚:
“是朕错了!是朕失言!朕那日是觉得景兰穿那身格外俏丽,绝无他意!好景兰,莫气了,朕以后再也不胡说了!”
他温言软语哄了半晌,又许下诸多赏赐,周景兰方渐渐回转过来。
依偎在他怀中,周景兰忽然轻声叹道:
“陛下,臣妾并非不识大体。只是……皇后娘娘有孕在即,身子越发沉重,最是需要陛下关怀体贴之时。陛下若有空闲,还是该多去坤宁宫陪伴娘娘才是。龙胎为重,嫡子为重啊。”
她这番话,说得深明大义,全然是为皇后和皇嗣考虑。
朱祁镇听得心中一动,既感念她的贤德,又确实被提醒了身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他沉吟片刻,点头道:“爱妃所言极是。是朕疏忽了。明日朕便多去陪陪皇后。”
翌日清晨,坤宁宫请安。
众妃嫔齐聚,钱皇后气色尚可,只是孕肚高耸,坐卧都需人小心搀扶。
令人稍感意外的是,新晋的金美人也在其列。
她已换下了前些日子的朝鲜白衣,穿着一身藕荷色织金缠枝莲纹的短袄,下系一条湖蓝色马面裙,头发也梳成了标准的宫中发髻,簪着几支素银簪子,打扮得倒似个寻常的汉家官女,只是那眉眼轮廓间的风情,依旧难以完全掩盖。
周景兰冷眼看去,这金恩熙换上明装后,更显出一种纤弱楚楚的风姿,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然而,细看之下,她那精心描画的黛眉之间,似乎总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挥之不去的轻愁,与她年轻娇艳的容貌颇有些不符。
高善清自然也注意到了金美人,她岂会放过这拉踩的机会?
立刻用帕子掩着嘴,咯咯笑道:
“哎哟,金美人这身打扮可真俊俏,倒比昨日那身白衣服更显气色了。只是……这眉梢眼角的,怎么瞧着还没周贵嫔精神?莫非是昨夜……没歇息好?”
她这话,明着夸金美人,暗里却既讽刺金美人承宠辛苦,又暗示周景兰昨日夺回圣宠,两人都成了她讥讽的对象。
周景兰眼皮都未抬,只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盖,淡淡道:
“高美人真是关心姐妹。只是这精神好不好,原在心境,不在皮囊。金美人初来乍到,思念故土也是人之常情,岂是你我能妄加揣度的?倒是高美人你,前日在雪地里跪了那么一会儿,今日还能如此精神,本宫倒是佩服得很。”
她轻描淡写,便将高善清昨日受辱之事点了出来,更暗指她心思恶毒。
高善清脸色瞬间涨红,气得胸口起伏,却碍于皇后在场,不敢放肆,只得狠狠剜了周景兰一眼,悻悻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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