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永宁宫内,刘映蓉正对着笼子里一只恹恹的白猫生闷气。
因天寿山猫儿惊扰杭选侍之事,她被朱祁镇罚了三个月月俸,心中甚是憋屈。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日她的猫一向温顺,怎会突然发狂?而且,偏偏是周景兰提醒她带猫去散心,偏偏又那么巧合地遇到了杭泰玲和高善清……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窜入脑海——莫非,是周景兰利用了她?
这个猜想让她坐立难安。她刘映蓉性子野,不代表愿意被人当枪使!当下便带着两个宫女,气势汹汹地直奔长安宫。
长安宫内,周景兰似乎早料到她会来,神色平静地请她入内看茶。
“周贵人,”刘丽嫔屏退左右,开门见山,美眸中带着审视与怒意,
“天寿山上的事,你是否该给我一个解释?我的猫,怎么会那么巧就惊了杭选侍?是不是你……”
周景兰放下茶盏,抬起眼,眼中竟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与无奈:
“丽嫔妹妹原来是为此事而来。此事,确实与我有些关联,让妹妹受罚,姐姐心中过意不去。”
刘丽嫔一愣,没料到她竟承认得如此痛快。
只听周景兰继续道:
“那日我见妹妹带着爱猫,毛色雪白,实在可爱得紧。我自幼便喜欢这些猫儿狗儿,只是宫中规矩多,难得亲近。便想着借妹妹的光,多看几眼。
春天猫儿本来就容易急躁,至于后来……猫儿性子野,受惊狂奔,冲撞了杭选侍,实属意外。若早知如此,我断不会让妹妹带猫出来散步,平白惹了太后的责罚。此事,是我考虑不周,向妹妹赔罪了。”
她语气诚恳,将责任揽到自己喜欢猫和考虑不周上,听起来合情合理。
就在这时,殿外隐约传来唐云燕和另一个小宫女的嘀咕声,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内殿的人听清。
“……你小声些!贵人听见该伤心了。”
“我这不是为贵人不值嘛!那杭选侍,看着柔弱,小时候在仁寿宫就没少给贵人使绊子,仗着年纪大些,总抢贵人的东西,贵人念着旧情不与她计较,她倒好,如今飞上枝头,怕是更不把贵人放在眼里了……”
“嘘!别说了,都是陈年旧事了……”
声音渐渐远去。
殿内,刘丽嫔听得真切,脸上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神色。
她一直以为周景兰与杭泰玲是情深义重的好姐妹,所以才竭力相助,没想到……她们竟早有龃龉?
周景兰适时地露出一丝被提及往事的窘迫与黯然,低声道:
“下人多嘴,让妹妹见笑了。”
刘丽嫔看着她的表情,再结合方才听到的真相,心中的疑虑顿时消了大半。
原来周景兰并非真心帮杭泰玲,她们之间早有矛盾!那日周景兰让她带猫,或许真的只是喜欢猫,而猫惊了杭泰玲,恐怕周景兰心里暗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是故意设计?看来,确实是自己多心了,那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这么一想,她对周景兰的敌意瞬间消散,反而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都被那杭泰玲牵连受罚!
“原来如此,”刘丽嫔语气缓和下来,
“姐姐既如此说,那便是一场误会了。只是连累姐姐也被太后记上一笔,真是……”
“无妨,”周景兰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与豁达,
“清者自清,妹妹明白就好。”
送走了恍然大悟且略带歉意的刘丽嫔,周景兰回到殿中,脸上那抹柔弱与无奈顷刻间褪去,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唐云燕从屏风后转出,低声道:“贵人,按您的吩咐,话都传到了。”
周景兰颔首,目光幽深。
刘丽嫔这步棋,暂时稳住了。
接下来,该轮到清宁宫和乾清宫那边了。水既已浑,不摸几条大鱼,怎么对得起她这番精心布局?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在晚风中摇曳的花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风雨,似乎更近了些。
时光荏苒,转眼便是端午。
紫禁城中处处悬挂艾草、菖蒲,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苦气息,也冲淡了几分往日沉凝的氛围。
依照旧例,宫中设端午家宴,帝后、太后、太妃及众妃嫔、亲王宗室齐聚一堂,共度佳节。
宴设御花园临近太液池的澄瑞亭附近,丝竹管弦,声声入耳,觥筹交错间,看似一派和睦融融。
周景兰坐于妃嫔席次末位,一身淡青色素罗裙,发间只簪一枚简单的珍珠银簪,在这姹紫嫣红中,反倒如一支清荷,独立水中。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席间:上首是雍容含威的孙太后,其侧是面带谨慎微笑的吴太妃。
朱祁镇与钱皇后并坐主位,帝后之间气氛却似有几分微妙的疏离。
郕王朱祁钰坐于亲王席首,月白亲王常服衬得他面容清俊,只是眉宇间凝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郁色,自斟自饮,并不多言。
而魏德妃与王贞妃,正言笑晏晏,眼神却不时如淬毒的针,隐秘地扫过她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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