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燕在一旁也惊呆了,她默默拾起地上的外衣,披在杭泰玲瑟瑟发抖的身上。
周景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她伸出手,将哭得几乎虚脱的杭泰玲轻轻揽入怀中,自己的眼泪也无声地滑落。
不是为了朱祁钰,而是为了眼前这个被命运残酷捉弄、遍体鳞伤的姐妹,也为了她们都无法挣脱的、这吃人宫廷的牢笼。
“好了……别哭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景兰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
在周景兰的怀抱和唐云燕沉默的陪伴下,杭泰玲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崩溃。
她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将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遭遇,连同朱祁镇的威胁全部和盘托出。
周景兰静静地听着,心中的怒火却越烧越旺。
原来如此!原来朱祁镇早就知道她和朱祁钰之间有情!
他那天在御花园屏退左右,根本就是为了确认此事!而他之后的犯杭泰玲,强纳自己为美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一时兴起或报复郕王那么简单!
他是从一开始,就存了要玷污、摧毁他弟弟所在乎的一切的心思!他得不到,就要毁掉!或者,将他弟弟珍视的人和物,都变成他自己的玩物和筹码!
这个认知,让她对朱祁镇的为人感到了彻骨的冰寒和恶心。而杭泰玲,不过是这场兄弟阋墙、权力倾轧中最无辜、最悲惨的牺牲品!
“……当年先帝何娘娘,徐娘娘为何再也没有出现?我是知道的!我知道成了妃嫔,没有子嗣,将来很可能要殉葬……”
杭泰玲抽泣着,紧紧抓住周景兰的手,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
“我当时……我当时以为万岁爷是看上了你,他提起你的时候,眼神那么可怕……我怕极了!”
她的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绝望:
“我怕他要么重重惩罚你,要么……要么就把你纳为妃嫔,那样你以后也会……我当时只想保护你!我以为我认下玉佩,嫁给了郕王,就能避开……可我没想到……没想到最后你还是……我们……我们都没能逃掉……”
周景兰反握住她冰凉的手,泪水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傻姐姐,你怎么这么傻……”
一旁的唐云燕早已听得泪流满面,她上前抱住周景兰和杭泰玲,声音哽咽:
“景兰……原谅泰玲姐姐吧……她……她太苦了……”
周景兰轻轻拍着杭泰玲的背,等她情绪稍微平复,才低声问道:
“那你当时,为何不告诉太皇太后?”
杭泰玲绝望地摇头,眼泪再次涌出:
“不能说……我不敢说……太皇太后最厌恶宫人与皇子私相授受,若知道万岁爷深夜在花园屏退众人与我独处,无论真相如何,她首先就会怪罪我狐媚惑主!”
杭泰玲擦了擦眼泪继续道:
“万岁爷那晚……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凭证,他绝不会承认!到最后查出怀孕,我只会被安上一个与外男侍卫私通的罪名,死无葬身之地!我……我只能自己扛下来……”
周景兰默然。她明白杭泰玲的顾虑是对的。在这深宫之中,权力的天秤永远倾斜,弱者甚至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景兰……”唐云燕抬起泪眼,担忧地看着周景兰,“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周景兰深吸一口气,她扶起杭泰玲,替她整理好凌乱的衣衫,语气沉稳而有力:
“泰玲,你听着。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你把它烂在肚子里,就像从前一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杭泰玲惶惑地看着她:
“可是……这肚子……”
“月份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心神,平安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杭泰玲似光灼灼地看着她:
“我只想保住这个孩子,无论他是男是女,在郕王府,他永远只是庶出,威胁不到任何人的地位!求求你们不要告诉别人!”
周景兰轻轻抚摸着杭泰玲隆起的腹部,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刺骨的恨意,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知道。朱祁镇……这笔账,我记下了。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周景兰寻来干净柔软的生绢,与唐云燕一同,小心翼翼地为杭泰玲重新束好腹部,尽力遮掩那过于明显的轮廓。
又帮她穿好宫装。用浸湿的帕子细细为她擦去泪痕,扑上薄粉,勉强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神采。
“好了,出去万不可露了行迹。”
周景兰低声叮嘱,握了握杭泰玲冰凉的手:
“记住我说的话。”
杭泰玲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点了点头。
春日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后宫与前朝交接的宫门处,朱祁钰正负手立在汉白玉宫道旁等候。
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龙纹圆领袍,身姿挺拔,侧影在光晕中显得有些模糊,却依旧难掩其清俊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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