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兰心头猛跳,却强自镇定,微微抬头,露出茫然与惶恐的样子:
“太后娘娘何出此言?嫔妾愚钝,不知娘娘所指何事?”
孙太后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呵,年纪不大,倒学得一副好定力。高善清那个蠢货,若无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岂会想到去给襄王送礼?还偏偏是那等别有深意的物件。”
她语气渐冷:
“哀家倒是小瞧你了,能在太皇太后和胡氏身边待过的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许江倒是教出了个好徒弟。”
周景兰心中警铃大作,知道孙太后已然看穿,只是苦无证据。她将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般的委屈:
“太后娘娘明鉴,嫔妾入宫以来,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岂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许江姑姑教导臣妾,要忠君爱国,恪守宫规,嫔妾时刻不敢或忘。”
孙太后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眼中寒意更盛。她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语气忽然变得悠远,带着一种致命的暗示:
“不忘就好。要知道,在这深宫里,奴婢的命,从来就不值钱。皇帝如今年轻气盛,对你是有些新鲜,可这新鲜劲儿能有多久?若一直无所出……”
她顿了顿,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周景兰:
“这后宫里头,没有子嗣的妃嫔,将来是个什么下场,你应该清楚。胡善祥那个老妇好歹还能去守陵,有些人……怕是连守陵的资格都没有,只能随着先帝爷一同去了。”
殉葬!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周景兰脑海中炸开。
她袖中的手死死攥紧,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她抬起头,迎上孙太后那冰冷而充满恶意的目光,脸上却缓缓绽开一个极其清淡,甚至带着一丝无畏的笑容。
“谢太后娘娘提点。”
周景兰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冷静:
“嫔妾性命微贱,生死荣辱,皆系于天家。只是……”
她话锋微妙一转,目光清澈地看向孙太后:
“只是太皇太后病重那些日,曾拉着胡善祥的手,说她老人家如果日后去了地下,会一直看着,看着这大明的江山,看着这紫禁城里的……每一个人”
提及太皇太后,尤其是那意味深长的看着、眷顾,让孙太后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周景兰道:“想必,她老人家也是最不愿看到,她曾经眷顾过的人,落得那般凄凉下场吧。”
她的话,如同最锋利的针,精准地刺中了孙太后心中最隐秘的恐惧和罪恶。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更漏滴答,记录着这无声交锋的每一瞬。
孙太后死死盯着周景兰,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早已不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小宫女。
她是一根刺,一根深深扎入她心脏,若不彻底拔除,必将带来无穷后患的毒刺。
“好,很好。”
孙太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她猛地将茶杯顿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退下吧。”
“嫔妾告退。”
周景兰依礼,缓缓退出清宁宫正殿。直到走出那令人窒息的宫殿,感受到外面冰冷的空气,她才允许自己微微颤抖了一下,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第一次正面交锋,凶险万分,但她,没有输。
回到长安宫,周景兰尚未来得及平复清宁宫交锋带来的心悸,宫人便通传万岁爷驾到。她匆忙整理仪容,迎至宫门。
朱祁镇大步踏入殿内,身后跟着手捧各式锦盒的内侍。
他今日穿着常服,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目光落在周景兰身上时,却亮了几分。
“都放下吧。”
他挥挥手,内侍们鱼贯而入,将赏赐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一一陈列开来,珠光宝气,瞬间照亮了略显朴素的宫室。
“朕前些日子忙于军务,麓川战事吃紧,怠慢你了。”
朱祁镇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扫过那些赏赐,语气还算温和:
“今日去给母后请安,她……没有为难你吧?”
周景兰垂眸,恭敬地回答:
“谢万岁爷关怀,太后娘娘只是循例训导,并未为难嫔妾。”
她心中冷笑,母子果然已经离心了,他竟会主动问起这个。
朱祁镇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想起母后对她和仁寿宫一系的忌惮,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同仇敌忾的意味:
“你是皇祖母宫里出来的人,又与胡仙师亲近,母后她……难免会有些看法。你日后在她面前,多加小心。”
周景兰心中一动,机会来了。
她抬起头,眼神纯净,带着些许不谙世事的担忧:
“万岁爷言重了。太后娘娘今日只是忧心国本,提及皇后娘娘至今未有喜讯,又说到郕王府的杭选侍……”
她故意停顿,微微蹙眉:
“说起来,若杭选侍此番能顺利诞下子嗣,那便是太后娘娘和先帝爷的第一个皇孙呢,想必太后娘娘定是极为期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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