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兰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却没有起身迎接,依旧背对着殿门,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朱祁镇独自一人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素服,衬得身姿挺拔,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他挥手示意欲要行礼的翠英和赤薇退下,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走到周景兰身后,透过铜镜,看着镜中她冰冷而疏离的侧脸,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在恨朕?”
周景兰看着镜中他模糊的影像,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弧度,声音平静得可怕:
“嫔妾不敢。”
那嫔妾二字,从她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刻意的恭顺,却又充满了讽刺。
朱祁镇绕到她面前,俯身,双手撑在梳妆台两侧,将她困在自己与台面之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母后如今还不知道你已是朕的美人。国丧期间,没有册封礼,更没有诰命。你如今,不过是朕一句口谕定下的名分。”
周景兰抬起眼帘,直视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只有一片冰封的荒原,她冷笑一声:
“没名分就是没名分,陛下何必解释的冠冕堂皇?这长安宫对嫔妾而言,不过是换了个样子的牢笼。陛下将嫔妾置于此地,难道不是因为当年胡仙师被废后也曾居于此?”
“陛下此举,不过是觉得羞辱了郕王殿下,心中快意,是吗?”
她毫不留情地撕开了那层遮羞布。
朱祁镇眼中瞬间燃起怒火,额角青筋跳动,他猛地抬手,似乎想做什么,但最终还是硬生生忍住,放下了手。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帝王的傲慢与一丝被戳破心思的恼怒:
“你放肆!朕如何行事,需要向你解释?至于胡仙师……她毕竟是先帝原配,也曾母仪天下,朕让她安居景福宫,已是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
周景兰捕捉到他话语中的一丝松动,立刻抓住机会,语气依旧冰冷,却带着清晰的条理:
“既然如此,陛下可还记得,先帝曾有遗意,要尊养善待胡氏?如今太皇太后骤然崩逝,举国哀悼。若是在这个当口,胡仙师突然意外身故,或是被问罪不测,朝野上下,文武百官,会如何议论?他们会如何看待一手掌管后宫的孙太后?又会如何非议……陛下您这个仁德之君?”
她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朱祁镇被怒火和某种隐秘情绪冲昏的头脑上。
他愣住了,看着周景兰那冷静得近乎冷酷的眼神,心中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母后刚刚执掌大权,若立刻对废后下手,确实容易惹人非议,尤其是那些本就对母后有所微词的杨士奇……
他沉默了,脸上的怒意渐渐被一种复杂的神色所取代。
与此同时,景福宫内。
胡善祥心神不宁地在殿内踱步,不时望向门外:
“如意,景兰出去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如意也是满脸担忧:
“娘娘,奴婢下午看见景兰匆匆出去,说是很快回来,可至今不见人影。奴婢这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太监尖利的呵斥声。
紧接着,殿门被人粗暴地推开,曹吉祥带着几个清宁宫身材健壮的太监,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
曹吉祥如今可谓是春风得意,他斜睨着胡善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嚣张,阴阳怪气地说道:
“胡仙师,别来无恙啊?哦,不对,现在该叫您……罪妇胡氏!”
胡善祥脸色一白,强自镇定:
“曹吉祥,你放肆!谁允许你擅闯景福宫?!”
“放肆?”
曹吉祥嗤笑一声,走上前几步,目光猥琐地在胡善祥身上扫过:
“咱家如今是奉了太后娘娘懿旨前来!胡氏,你勾结许江,意图以药膳谋害太皇太后,证据确凿!还不跪下伏法?!”
如意见状,立刻挡在胡善祥身前,怒视曹吉祥:
“你胡说八道!仙师仁心,岂会行此恶事!分明是你们构陷!”
曹吉祥眼神一狠,挥手喝道:
“构陷?把这个不知尊卑、顶撞咱家的贱婢给咱家拿下!重打二十嘴巴!”
他身后两个太监立刻上前,粗暴地抓住如意,不顾她的挣扎,抡起巴掌就狠狠地扇了下去!
清脆的耳光声在殿内回荡,如意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溢出血丝。
“如意!”胡善祥惊呼,想要上前,却被另外两个太监拦住。
曹吉祥得意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他慢悠悠地对胡善祥道:
“胡氏,识相的就乖乖跟咱家去清宁宫,听候太后娘娘发落!”
胡善祥看着被打的如意,心中充满了愤怒与绝望,她知道,孙太后终究是容不下她了!
清宁宫正殿,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胡善祥被两个健壮的嬷嬷押着,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挺直着脊梁,脸上虽无血色,眼神却是一片沉静的枯槁,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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