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立在一旁的许江心中一紧,垂下了头。
朱祁镇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含糊道:
“哦,她们……胡仙师自请往白云观为皇祖母祈福静修,周景兰随行伺候。孙儿想着能让皇祖母清净养病,便准了。”
“自请?清净?”
太皇太后猛地睁大眼睛,目光如电般射向刚刚闻讯赶来的孙太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
“孙敏仪!是不是你搞的鬼?!哀家还没死呢!你就容不下一个胡善祥了?!当年若不是你和你那好娘家使劲手段,构陷善祥无子又举止不端,她怎会被先帝废后?!”
太皇太后指着孙太后道:“她已避居景福宫多年,与世无争,你如今竟连一条活路都不给她留?!连同她身边一个有点骨气的小宫女也容不下,非要赶尽杀绝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响亮的耳光,当着皇帝的面,狠狠扇在孙太后脸上,更是毫不留情地撕开了她当年上位的隐秘伤疤。
孙太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精心修饰的容颜因羞愤而微微扭曲。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怒,上前一步,勉强维持着镇定:
“母后何出此言?您大病未愈,切莫动气伤了根本。胡姐姐离宫,确是她自己为母后祈福之心恳切,主动向臣妾提出的。”
孙太后拿着帕子道:“臣妾岂是那等不容人之人?母后这般臆测,实在令臣妾……寒心。”她说着,还用帕子按了按并无泪水的眼角。
“主动提出?呵……”太皇太后冷笑,枯瘦的手指指着她:
“孙敏仪,收起你这套假惺惺的做派!在哀家面前演了这么多年,你不累,哀家都看累了!你敢对天发誓,那景福宫药罐里的附子,与你无关?!”
孙太后心头狂跳,面上却愈发显得委屈:
“母后!无凭无据,您怎能如此冤枉儿臣?那附子来源不明,张院判都已因失察被贬,此事已了。母后如今非要旧事重提,难道是存心要让皇上难做,让这后宫不得安宁吗?”
“你……!”太皇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挣扎着想坐起来,许江连忙上前扶住。
孙太后见太皇太后如此激动,心中积压多年的怨气与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心头,她也不再伪装,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语带双关地反唇相讥:
“母后口口声声指责臣妾不容人,说臣妾手段不光彩。可母后您呢?您就真的那般光明磊落,菩萨心肠吗?当年仁宗谒和先帝驾崩,后宫那些未曾生育的妃嫔……她们最后去了哪里?”
孙太后的话狠狠揭开了伤疤:“母后您执掌凤印,母仪天下,难道就真的问心无愧,手上就没沾半点血腥吗?比起臣妾,母后您才是真正的……佛口蛇心吧!”
殉葬二字虽未直接出口,但那尖锐的暗示已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中了太皇太后内心深处最不愿触及的隐秘和痛处!
那是她权势之路上无法抹去的阴影,是她午夜梦回时偶尔会惊悸的根源!
“放肆!!!”
太皇太后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她猛地抓起枕边的一个玉质药碗,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孙太后砸了过去!
“你这毒妇!给哀家滚出去!”
药碗擦着孙太后的鬓角飞过,啪嚓一声在她身后摔得粉碎,碎玉和药汁四溅!
孙太后吓得惊呼一声,连连后退,花容失色。
“母后!”
朱祁镇也被祖母这突如其来的暴怒惊住了,眼见母亲受惊。
他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上前,将孙太后护在了身后,对着太皇太后急道:
“皇祖母!您这是做什么!母后也是一时失言!”
太皇太后看着毫不犹豫护在孙敏仪身前的孙子,一颗心如同坠入冰窖,彻底凉透。
她指着朱祁镇,手指颤抖,老泪纵横,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失望:
“好……好啊!果然……果然是亲疏有别!你心里只有你娘!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都是为你着想!哀家这个老婆子,活该被你们母子气死!滚!都给哀家滚出去!哀家不想再看到你们!”
朱祁镇看着祖母伤心欲绝的模样,心中亦是一乱,但护着母亲的手并未松开。
他沉着脸,对左右喝道:
“没听见太皇太后的话吗?扶太后回宫!太医好生照料太皇太后!”
说罢,便护着惊魂未定、眼神却带着一丝隐秘得意的孙太后,匆匆离开了仁寿宫。
寝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太皇太后粗重的喘息声和许江低声劝慰的声音。
良久,太皇太后才缓过气来,她无力地靠在枕上,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十岁。她挥挥手,示意其他宫人退下,只留下许江。
“许江……你告诉哀家……实话。”
太皇太后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善祥和周景兰……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药膳……”
许江跪在榻前,低声道:
“太皇太后明鉴。胡娘娘为您调配药膳,皆是奴婢亲眼看着,与林司药核对过方子,绝无问题。那日药罐中搜出附子,赵尚宫和林司药均已证实,景福宫绝无领取此物的记录。定是……定是有人趁乱做了手脚,蓄意栽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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