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凤目再次掠过垂手恭立在胡仙师身侧的周景兰,这一次,目光中少了几分之前的轻蔑,多了几分深沉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这小宫女,竟有如此急智和运气?一次是殿前惊雷,一次是祥瑞解围,次次都精准地搅动了局面。她心中暗自记下,此女绝非池中之物,留在胡氏身边,恐成变数。
新晋的钱皇后钱令颖,在宫人的引导下,强压着激动与惶恐,特意缓步走到胡仙师面前,再次郑重行礼,目光却真诚地看向周景兰:
“今日多谢仙师,也……多谢这位姑娘出言相助。令颖……本宫铭记于心。”
周景兰连忙侧身避礼,低声道:“皇后娘娘言重了,奴婢不敢当。此乃娘娘自身福泽深厚,天意使然。”
她态度恭谨,不居功自傲,更让钱皇后心生好感。
而即将被封为德妃的魏婉仪,在路过周景兰身边时,脚步微顿,她已重新端起了那副端庄持重的架子,只是眼底的寒意却挥之不去。
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鄙夷的弧度,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景兰听清:
“周宫人果然好手段,翻云覆雨,化腐朽为神奇。只是,这宫里的路长着呢,靠些小聪明和‘祥瑞’,未必能走得远。你好自为之。”
说罢,也不等周景兰回应,便扶着宫女的手,仪态万方地离去,那背影都透着股孤高。
周景兰面色不变,心中却冷笑,这位魏德妃,看来是彻底记恨上自己了。
“景兰!”一声压抑着兴奋的呼唤传来,是跟着太皇太后随侍的杭泰玲,一把拉住周景兰的手,上下打量,眼中满是激动和后怕。
“你没事吧?刚才可吓死我了!你怎么想到的?那玉燕子……真是太神了!”
周景兰看到好友,脸上才露出真切的笑容,低声道:“我没事,泰玲姐姐别担心。不过是急中生智罢了。你在仁寿宫还好吗?”
杭泰玲连连点头:“好!我和云燕都好,许姑姑也照顾我们。倒是你,在景福宫……”她眼中流露出担忧。
周景兰握紧她的手,宽慰道:“景福宫很好,胡仙师待我宽厚,清静自在。而且,玉贞姐姐在尚宫局,也会暗中照应我的,你别担心。”
两人又匆匆说了几句体己话,便因各自职司分开,但彼此眼中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与相互的支持。
回到略显清冷的景福宫,周景兰尚未来得及向胡仙师细说今日见闻,吴太妃便带着一阵微怒的寒风疾步而来。
“姐姐!你可知那孙氏做了什么好事!”吴太妃甚至来不及坐下,便对着胡善祥急声道,胸口微微起伏,“她竟将汪家那个丫头,指给了钰儿做王妃!”
胡善祥捻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语气平静无波:
“意料之中。皇后之位她未能得手,岂会甘心?将汪氏安插在郕王身边,一则可监视你们母子动向,二则,汪家亦是军功世家,若能拉拢,亦是臂助。此乃一石二鸟之计。”
“可她凭什么!”吴太妃气得眼圈发红,“我的钰儿……难道就要终日活在她的耳目之下吗?那汪紫璇,一看便是孙氏一路的货色,矫揉造作!”
周景兰在一旁默默奉茶,听着两位娘娘的对话,心中明了,郕王的亲事,果然成了新的战场。
胡善祥看了周景兰一眼,淡淡道:
“事已至此,愤怒无益。关键在于,如何应对。汪氏入府,是危机,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她的话意味深长。
吴太妃闻言,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也落在了周景兰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周景兰知道,自己已然更深地卷入了这漩涡之中。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紫禁城都忙碌起来。内官监、司礼监、六尚局等各衙门如同上紧了发条,全力张罗皇帝大婚及郕王纳妃的盛大典礼。
新册封的钱皇后、魏德妃、王贞妃以及准郕王妃汪氏,皆移居元辉殿,由宫中资深的嬷嬷和女官教导大婚礼仪、宫规典制,是为习礼。
这一日,元辉殿内熏香浓郁,气氛庄重。钱皇后、魏德妃、王贞妃正在资深宫人的指导下,练习册封典礼上的行走、叩拜仪轨。太皇太后、孙太后端坐上方,胡善祥与吴太妃陪坐一旁。周景兰依旧随侍在胡仙师身侧。
恰逢朱祁镇处理完部分政务,也被孙太后请来元辉殿,与即将大婚的皇后见见面。
钱令颖见到皇帝,依照刚学的礼仪,盈盈下拜,姿态优美,声音柔婉:
“臣妾参见陛下。”
朱祁镇虚扶一下,目光在钱令颖身上停留片刻。平心而论,钱氏容貌清丽,举止合规合矩,确是个端庄的美人。
但他自幼见惯宫中美色,又正值少年心性,觉得这位皇祖母为自己选定的皇后,虽然挑不出错处,却总觉像是精心雕琢的玉器,美则美矣,少了些鲜活气,与他想象中的皇后似乎不太一样。
他心下有些意兴阑珊,但面上不显,只淡淡道:“皇后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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