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垂眸,就着她的手,慢慢将粥喝下。粥水温润,药香清淡,落入喉中,确实带来一丝宁神的效果。他安静地喝着,幽砚则屏息凝神,动作轻柔至极,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眼中满是专注与……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满足。
一碗粥很快见底。幽砚心满意足地放下碗勺,看着谢珩似乎恢复了些血色的脸庞,高兴地问道:“使君,您感觉好些了吗?”
“嗯。”谢珩淡淡应了一声,随即掀开薄被,准备起身,“公务积压,需尽快处理。”
“使君!”幽砚连忙按住他,“您再休息一会儿吧!那些公务……今日我来帮您处理!您就在旁边看着,指点我就好!”她挺起胸膛,努力做出可靠的样子,身上那套八品官服似乎也给了她不少底气。
谢珩闻言,抬眸瞥了她一眼,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嗤笑,带着点戏谑:“你?”
他没有多说,只是随手从旁边榻上的小几拿起一份今早墨羽刚送来的报告,递到她面前:“那你先看看这份,说说该如何处置。”
幽砚连忙双手接过,低头仔细阅读起来。报告是司马迁呈上的,内容是他正在编纂的《忘川名士列传》遇到了一个难题。他希望能对武则天、刘娥、萧绰这三位曾以皇后/太后之身执掌过国政、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女性名士进行一次深入的专访,以期更真实、全面地展现她们的生平与心路历程。但因这三位身份特殊,气场强大,且彼此间关系微妙,司马迁自觉难以贸然接触,故特此上书,恳请使君谢珩能从中斡旋,代为联络沟通。
幽砚看完,刚才那股豪情壮志瞬间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蔫了下去。她拿着那份报告,小脸皱成了一团,呆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让她去跟武陛下、刘太后、萧太后这三位打交道?光是想象一下那场面,她就觉得腿肚子发软,舌头打结。这……这根本不是她能处理的事情啊!
“如何?”谢珩的声音在一旁淡淡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
幽砚耷拉着脑袋,像只斗败的小鹌鹑,讷讷道:“我……我处理不了……还是得使君您来……”
谢珩似乎早有所料,并无意外,只是伸手拿回那份报告,走到书案前坐下,取笔蘸墨,在那报告下方空白处,以清隽沉稳的笔迹写下回复。内容大意是:已悉知太史公之意,三位女杰确乃青史奇女子,专访之事颇有意义。然需尊重其意愿,不可强求。谢某会择机分别征询武陛下、刘太后、萧太后之意,若三位均无异议,再行安排。请太史公稍安勿躁,静候佳音。
批复完毕,他放下笔,看向一旁仍有些垂头丧气的幽砚,语气放缓了些,不再是之前的调侃或冷淡,而是带着一种引导式的温和:“看到了?与名士相处,尤其是这等身份特殊、心性高傲者,并非简单的上传下达。需揣摩其心,把握分寸,既要达成目的,亦要保全其颜面,维系忘川和谐。强令不可取,畏缩亦无用。”
他指了指那份批复:“如太史公此请,直接拒绝,会挫伤其着史热忱;大包大揽,又可能引起三位女杰反感。居中转圜,表明困难,展现诚意,留有余地,方是稳妥之道。”
幽砚认真地听着,仔细品味着谢珩话中的每一个字。她感觉此刻的使君,又变回了那个虽然清冷、却会耐心教导她的上官,而不是前几日那个让她感到莫名疏远和畏惧的使君。
“与名士打交道,是一门学问。”谢珩继续道,目光平和地看着她,“你既已升任八品,日后独立处理事务的机会只会更多。光有仙力与勤勉还不够,需得多观察,多体悟,学习如何与这些千古星辉沟通、协调。他们并非冰冷的名号,而是有血有肉、有喜有怒的魂灵。”
“是!幽砚明白了!”幽砚用力点头,只觉豁然开朗,心中因刚才受挫而产生的那点沮丧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学习动力。她笑嘻嘻地凑到书案前,将桌案上堆积的其他报告一股脑儿地抱到自己面前,双眼放光地看着谢珩:“使君!那这些……这些也请您教我处理吧!我一定好好学!”
看着她重新焕发活力的模样,以及那毫不掩饰的依赖与信任,谢珩眸光微动,最终只是淡淡颔首。
“好,你且看这份,关于金戈馆申请增设演武阵法的……”
书房内,很快响起了谢珩平稳清晰的讲解声与幽砚时而恍然、时而提问的清脆嗓音。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将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勾勒出一幅师徒授业、岁月静好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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