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太上老君与观音菩萨,忘川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韵律。谢珩立于桃源居外,望着二位尊者消失的方向,眸色深沉如古井,静立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方才转身,步履从容地回到书房。案头,新呈上的文书已堆起一小叠,有金戈馆请求补充训练耗材的清单,有三世楼新收录一批宋代笔记需要本源仙力温养的记录,亦有通衢宝阁报备下一季经营计划的卷宗。
他坐下,提起那支温润的玉笔,蘸了蘸特制的灵墨,开始逐一批阅。神色专注,姿态优雅,仿佛与平日并无二致,只是那落笔的节奏,较往常似乎更缓、更沉了几分。处理完手头最紧要的几件公务,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忘川永恒朦胧的天色,起身,并未惊动正在偏厅整理卷宗的幽砚,紫色官袍的身影微微一晃,便已消失在桃源居内。
再出现时,已置身于忘川最为幽邃、禁忌的核心——归墟。
此地万籁俱寂,唯有中央那巨大的、由无数流转不息的七彩符文构成的封印光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磅礴力量,镇压着内里那上古鬼王的残魂。四周是无尽的黑暗与虚无,仿佛连时间在此也失去了意义。
谢珩悬立于光茧之前,目光平静地投向那符文流转的核心。与往常不同,这次未等他开口,那被封印的鬼王竟主动发出了声音,那声音不再充满怨毒与咆哮,反而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嘶哑、惊疑,甚至……隐含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是你……果然是你!”鬼王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死寂的归墟中刮擦,“本王……本王近来记忆逐渐复苏,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碎片……当初远古大战,东皇钟碎,崆峒印失,阴阳镜灵性大损……而你,你这器灵得以留存,被帝君安置于此,看似执掌忘川,实则……本王的封印,那些记忆枷锁的松动,根本就是你暗中做的手脚!是不是?!”
谢珩神色淡漠,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对于鬼王的指控,他既未承认,也未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光茧,声音清冷无波:“继续说。把你‘想起’的,都说出来。”
光茧内的气息剧烈波动起来,鬼王似乎因他这平静到可怕的态度而感到极大的恐慌,那残魂凝聚的虚影在光茧中若隐若现,竟带着明显的颤抖:“你……你在窃取忘川的力量!对不对?这汇聚千古星辉之地,这本该稳固无比的阴阳交界……那些邪魔,镜魔、幻魔、怨魔……它们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找到缝隙,一次次侵入?除非……除非是执掌此地核心权柄的人,在暗中引导,故意放开了一丝缺口!你借镇压它们之名,行吞噬炼化之实,将那些最精纯的负面能量与忘川本源一同……你在滋养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鬼王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嘶吼,它仿佛窥见了一个足以颠覆它所有认知的恐怖真相。它一直以为谢珩是秩序的维护者,是它的镇压者,却从未想过,这个看似清冷孤高的仙官,可能才是隐藏在一切之下的操纵者。
谢珩静静地听着,直到鬼王嘶吼完毕,归墟重归死寂,只剩下那恐惧的情绪在无声蔓延。他忽然,轻轻地鼓了鼓掌。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他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眼中却无丝毫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寒。
“知道得太多,并非幸事。”谢珩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尤其是,对于一位被永恒封印的存在而言。”
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要离去。
“谢珩!”鬼王在他身后发出凄厉的诅咒,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你不会得逞的!在酆都那老儿眼皮底下耍这等心机,窃取阴阳轮回之地的本源……你绝不会有好下场!他迟早会察觉!你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谢珩的脚步未有丝毫停顿,仿佛那恶毒的诅咒只是拂过耳畔的微风。紫色的身影融入归墟的黑暗,消失不见,只留下那被封印的鬼王,在光茧中因恐惧和愤怒而徒劳地咆哮、战栗。
回到桃源居书房,一切如常。窗外忘川河水静静流淌,彼岸花影摇曳。谢珩走到书案前,并未立刻处理剩余的公务,而是抬手,取下了束发玉簪上那枚非金非玉、边缘镌刻云纹的古朴小镜——乾坤镜。
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凉的镜身,他的眼神晦暗不明。随即,他指尖逼出一缕极其精纯、带着微妙阴阳轮转意韵的紫气,注入镜中。镜面并未如往常般显现外界景象,而是漾开一圈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涟漪。
谢珩一步迈出,身形竟如投入水波般,融入了那镜面涟漪之中。
镜内,并非寻常的储物空间,而是自成一方天地。这里没有日月星辰,唯有灰蒙蒙的天穹,散发着恒定而微弱的光。脚下是坚实的黑色土地,广袤无垠,却弥漫着一种绝对的寂静与孤独。在这片天地的中心,孤零零地矗立着一间简陋的石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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