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神色从容,目光扫过街边的店铺招牌,低声道:“此地乃是洛阳南市,最为繁华之所。陶瓷作坊多在更南边的洛水沿岸。我们边走边问。”
二人融入熙攘的人流。谢珩看似随意闲逛,实则灵识微展,捕捉着关于“陶坊”、“三彩”的讯息。他先是带着幽砚走进一家规模颇大的“集贤书肆”,假意浏览典籍,实则与掌柜攀谈,旁敲侧击地问及洛阳城内知名的陶瓷匠人与作坊。
那掌柜见谢珩气度不凡,谈吐文雅,便也热心相告:“郎君若是寻访上好陶器,城南洛水旁的‘吕家窑’、‘刘家窑’皆是老字号,烧造的器皿颇受士人青睐。不过……”掌柜压低了声音,“若论新奇绚丽,近来倒是有些作坊专烧那种以黄、绿、白三色为主的低温釉陶,多是……咳咳,墓里用的明器,寻常店铺不摆,得去作坊里直接寻看,或者找那些专做‘阴司买卖’的牙人。”
谢珩心中了然,道谢后,便带着幽砚往城南洛水方向行去。
越往南走,市井的喧嚣渐渐被一种工业区的忙碌所取代。空气中开始弥漫着窑火的气息和泥土的芬芳。沿河可见不少冒着袅袅青烟的陶窑,工匠们赤着上身,忙碌地搬运陶坯、添加柴火、控制火候。
他们首先找到了掌柜提到的“吕家窑”。作坊规模不小,院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陶坯,有碗、盘、罐、壶等日常生活器皿,胎质坚硬,釉色以青、白为主,风格质朴实用。谢珩表明来意,想寻访一些釉色更为鲜艳奇特的陶器。
作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闻言打量了谢珩一番,摇头道:“郎君说的可是那‘三彩釉’?那是新近才兴起的玩意儿,釉料配方复杂,烧成不易,且多是作为冥器,买主也多是些……有特殊需求的人家。小店主营日用陶器,不做那个。”他指了指河下游方向,“郎君若真想看,不妨去更下游的‘张家窑’问问,他们近来似乎在鼓捣这个。”
谢珩与幽砚依言前往。这张家窑位置更为偏僻,靠近一片树林,作坊也显得简陋些。一走进去,便看到角落里有几个刚出窑不久的三彩器物——一匹釉色流淌自然、造型矫健的骏马,一只引颈嘶鸣的路驼,还有几个形态各异、表情生动的胡人俑。那黄、绿、白、褐等釉色交织融合,在阳光下流淌出斑驳陆离、富丽堂皇的光泽,果然绚烂夺目,与之前看到的青瓷白瓷风格迥异。
幽砚看得眼睛发亮,小声对谢珩道:“使君,这唐三彩果然名不虚传,真好看!始皇陛下一定会喜欢的!”
谢珩微微颔首,上前与那张姓窑主交谈。窑主见来了识货的士人,倒也热情,介绍道:“郎君好眼光!这三彩器,别看是冥器,烧造起来可比寻常陶器难多了!釉料调配、火候掌控,差一点都不行!您看这马,这骆驼,这胡俑,是不是活灵活现?”
谢珩仔细查看了几件成品,胎质较为疏松,釉色虽然绚丽,但个别地方有细小裂纹,显然是工艺尚未完全成熟,或是火候控制仍有瑕疵。他心中暗忖,这等品相,恐怕还入不了嬴政那追求完美的法眼。
“张窑主,这些三彩器确实别具一格。不过,在下想寻访一些器型更大、釉色更为饱满均匀、几无瑕疵的精品,不知窑主可能烧造?或是可知洛阳城内,还有哪家作坊有此等技艺?”谢珩问道,同时从袖中取出一小锭金瓜子,不着痕迹地递了过去。
张窑主见到金子,眼睛一亮,态度更加热切,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郎君是行家!不瞒您说,小店技艺有限,烧造大件精品力有未逮。不过……您若真想要顶好的三彩器,尤其是大件的马、驼、镇墓兽之类,恐怕得去‘官窑’想想办法,或者……找找那些专门为达官贵人操办丧葬之事的‘凶肆’掌柜,他们门路广,有时能弄到官窑流出来的次品,或是从一些破落的贵族墓中……咳咳,您懂的。城西‘福寿凶肆’的刘掌柜,或许能帮到您。”
凶肆?幽砚听得心头一跳,那不就是专门经营丧葬用品的店铺吗?去那里买东西,感觉……怪怪的。但看谢珩神色不变,似乎早已料到。
谢珩记下信息,又询问了些关于三彩釉料配方、烧制难点的细节,那张窑主得了好处,倒也知无不言。离开张家窑时,谢珩手中已多了两件小巧精致的三彩胡人俑和一只三彩碗,算是样品,也方便后续参考。
此时日头已偏西。谢珩带着幽砚重返洛阳城内,按照打听来的地址,在城西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上,找到了那家名为“福寿”的凶肆。店铺门面不大,里面陈列着各种纸扎人马、棺椁模型、香烛元宝,气氛阴森,与外面繁华的街市格格不入。
幽砚下意识地靠近了谢珩一些,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店铺掌柜是个干瘦的老者,眼神精明。见有客人上门,而且是两位衣着光鲜的士人,他先是一愣,随即堆起职业化的、带着几分诡秘的笑容迎了上来:“二位贵人,可是家中有白事需要操办?小店应有尽有,包您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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