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砚用手扇着风,好不容易顺过气,眼神有些迷离地望着璀璨的星河,声音带着酒后的慵懒与真诚:“就是……单纯的好奇嘛。我想象不出,使君您这样厉害的人物,刚来忘川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这里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吧?”
谢珩闻言,目光也投向了远方沉沉的夜色与璀璨的星河,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景象。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飘渺:
“是啊,什么都没有。”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与你不同,并非通过考核选拔而来。据秦广王所言,我乃是一缕无根魂,浑噩间飘至酆都,前尘尽忘,只余一点维系秩序的仙灵本源。帝君念我本源特殊,与这初生的忘川之地颇有缘法,便命我前来赴任,执掌此地。”(当然,这只是谢珩对外的说辞)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那时的忘川,远非如今这般模样。没有桃源居,没有三世楼,没有金戈馆,更没有你们……只有这条河,这些彼岸花,以及一片空蒙的灵雾。我每日所做的,不过是凭本能梳理地脉,引导微弱的灵机循环,对着空无一人的河山发呆。日升月落,不知今夕何夕……那种感觉,并非孤独,而是一种……无边的寂静与空无。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人。”
幽砚听得入了神,连酒都忘了喝。她无法想象,那样漫长的、只有一个人的岁月,谢珩是如何度过的。
“直到……子瞻降临。”谢珩的唇角泛起一丝真切的笑意,仿佛冰雪初融,“他是忘川接引的第一位名士。当他从那井中走出,带着一身烟火气与豁达笑声,开始在这片空地上鼓捣他的饕餮居时,这片死寂的天地,才终于有了第一抹鲜活的色彩,第一缕人间的声响。从那以后,名士们才陆续而至,忘川也渐渐变成了如今你所见的模样。”
幽砚恍然大悟,难怪谢珩对苏轼总是格外宽容,原来还有这层缘由。她心中触动,举起酒坛,大声道:“为了苏先生第一个到来,干杯!”说着,又豪爽地灌了一口,这次虽仍被辣得吐舌头,却坚持着没有咳出来。
谢珩也陪着她喝了一口。凉风习习,带着河水的微腥与彼岸花的冷香,吹散了几分酒意。
“使君,”幽砚放下酒坛,双颊绯红,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您在酆都,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啊?我听说,您在那里也很有名呢!”
谢珩微微摇头,语气淡然:“不过一寻常仙官,负责些文书往来、秩序巡查之事,何来有名之说。”他显然不欲多谈自己的过去,转而将话题引向幽砚,“倒是你,在酆都受训时,想必颇为刻苦。”
提及酆都受训的日子,幽砚的话匣子便打开了。她抱着酒坛,眼神迷离地回忆着:“是啊,可忙了!每天都要学习各种阴司律条、仙力运用法门、还有辨识各朝各代的典章文物、风土人情……考核特别多,稍微松懈就要被教官训斥。一起受训的同窗有上百个,大家都挤破了头想留在十殿阎君座下当差,那算是安稳又有前途的。再好一些的,就是被五方鬼帝选中,去镇守各方幽冥要隘,虽然辛苦,但也威风。”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梦幻的傻笑:“我当时最好的期望,也就是能留在酆都某个司殿做个整理卷宗的小吏,或者运气好点,跟着某位鬼帝大人跑跑腿。我从来没敢想过……能被分配到忘川来。”
“为什么?”谢珩适时问道,引导着明显开始醉语连连的小仙吏。
“因为忘川好啊!”幽砚挥舞着手臂,差点打翻酒碗,“这里有多好看,多自在!还有这么多……这么多只能在史书话本里看到的人物!能跟他们说话,帮他们做事!而且……”她打了个酒嗝,嘿嘿笑道,“而且忘川,只有您一位上官!不像酆都,上官一大堆,规矩也多得要命……跟我一起毕业的那些家伙,听说我被分到忘川,眼睛都红啦!哈哈!”她得意地笑了起来,像个偷吃到糖的孩子。
谢珩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微微一动。他虽知忘川特殊,却不知在底层仙吏眼中,此地竟有如此吸引力。他顺着她的话问道:“哦?他们在背后如何议论我?”
幽砚醉眼朦胧,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他们说……谢使君是阴司最特别的仙官之一,修为高深,连帝君都另眼相看,就是……就是性子太冷,不爱交际,常年独守忘川,是个不好接近的……唔……”她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捂住嘴巴,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谢珩。
谢珩闻言,非但没有不悦,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越,在静谧的夜色中传开,惊起了河边栖息的两只灵鸟。“性子冷,不好接近……倒是贴切。”他自嘲般地摇了摇头,端起酒碗,又饮了一口。这“醉忘忧”后劲绵长,连他都觉得面上有些微热了。幽砚说得不错,他自来到忘川以来,除了帝君相召,无事他也不会出现在酆都,酆都的官员们,他也很少接触,连酆都有多少城隍,他都不知道,五方鬼帝,他也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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