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腊月便在日渐浓厚的年味儿中滑向尾声。谢珩在悦来居住下,白日里或去市井闲逛,观察风土人情,或应掌柜之邀,于大堂结界内开讲些“忘川轶事”(自然隐去了真实名号与地点),引得寥寥住客与闻讯而来的左邻右舍啧啧称奇,悦来居的生意竟真因此提振了不少,掌柜的整日笑得合不拢嘴。而随着年关逼近,客栈琐事愈发繁多,谢珩这位特殊的客官,也渐渐被掌柜父女视作了半个“自己人”,自然而然地卷入到了这辞旧迎新的忙碌与喜悦之中。
腊月廿四,祭灶过后,便是“扫尘日”。客栈虽小,亦需里外洒扫,以祈新年清吉。掌柜的早早关了店门,与秀娘一起,忙着拆卸窗帘门帘,擦拭桌椅门窗,清扫屋角梁上的积年尘垢。谢珩本欲袖手旁观,但见秀娘一个姑娘家,踩着凳子踮着脚,费力地去够高处的蛛网,掌柜的也累得气喘吁吁,他便也挽起了袖子(虽仙体不染尘,但姿态要做足),帮忙搬运些重物,或是用他那远超常人的稳定手法,擦拭那些精细的窗棂雕花。
秀娘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连声道:“谢客官,这怎么使得!您是客人……”谢珩却笑道:“既同住一个屋檐下,便是缘分,何分彼此。况且,活动活动筋骨也好。”他动作从容优雅,效率却极高,那些难清理的角落,经他手一抹,便光洁如新。掌柜的在旁看着,心中更是感慨,只觉得这位谢客官不仅见识广,为人也如此平和,毫无架子。
扫除完毕,便是写春联、贴福字。掌柜的虽认得几个字,笔墨却是不通的。他买了红纸回来,正琢磨着是去求街口的代书先生,还是随便买两副现成的,谢珩见状,便道:“若掌柜不弃,谢某或可代劳。”
掌柜的大喜过望,连忙铺纸研墨。秀娘也好奇地围在一旁观看。谢珩执笔,略一沉吟,他心中所藏诗词歌赋无数,但既要贴合客栈生意,又需应景,便选了一副通俗而吉庆的:“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横批:“悦近来远”。笔走龙蛇,用的是端正而不失风骨的楷书,墨迹饱满,气韵生动。
“好!好字!好寓意!”掌柜的虽不懂书法精妙,但见那字方正有力,寓意吉祥,已是欢喜不尽。秀娘看着那淋漓的墨迹,又看看谢珩专注的侧脸,眼中异彩连连。
写罢春联,又写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福”字。谢珩笔下的“福”字,饱满圆润,暗合道家圆满之意。待到张贴时,掌柜的特意将最大的“福”字倒贴在大门正中,乐呵呵地道:“福到了!福到了!”谢珩看着这凡俗间最朴素的祈愿,嘴角也不禁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
腊月廿七、八,是置办年货最热闹的时候。掌柜的要去采买祭祀祖先的香烛纸马、招待亲友的干鲜果品、以及过年期间自家吃的米面粮油、鸡鸭鱼肉,忙得脚不沾地。秀娘自然要跟着帮忙提拿。谢珩左右无事,便也一同前往,权当是体验这岁末京城最鼎盛的市井风情。
一踏入年货集市,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人潮比平日多了数倍,摩肩接踵,喧声震天。各种摊位鳞次栉比,货物琳琅满目。卖门神、年画的,将秦琼尉迟恭、各种吉祥图案挂得满墙满架,红艳艳一片;卖鞭炮烟花的,摊主大声吆喝着“炮打双灯”、“飞天十响”,引得孩童驻足流连;卖干果的,核桃、红枣、栗子、瓜子堆成小山;卖生鲜的,活鸡活鸭在笼中扑腾,猪肉羊肉挂在铁钩上,还滴着血水;更有那卖彩灯、卖剪纸、卖小孩玩具的……空气中混杂着香料、硝烟、食物、牲畜等各种气味,浓郁而热烈。
掌柜的精打细算,在人群中穿梭,与摊主们熟练地讨价还价。秀娘紧跟其后,仔细挑选着品相好的红枣、饱满的花生。谢珩跟在一旁,时而帮掌柜的拿主意(“这尾鱼鲜活,可买”),时而自己也会买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比如一个绘着胖娃娃抱鲤鱼的泥人,或是一盏小巧的走马灯,顺手递给秀娘,只说是“添个趣儿”。秀娘接过,总是红着脸低声道谢,小心地收好。
看着掌柜为了一文钱与摊主争得面红耳赤,看着秀娘因为买到物美价廉的年货而露出的满足笑容,看着周围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对新春的期盼,谢珩心中那份属于仙神的疏离感,在这浓郁的人间烟火气中,似乎又淡去了几分。他甚至学着凡人的样子,在一个卖糖瓜的摊子前,买了几个祭灶剩下的、便宜处理的糖瓜,分给掌柜和秀娘,那甜腻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带着一种简单的、属于尘世的满足。
大年三十,悦来居彻底歇业。掌柜的早早贴好了春联、门神,挂上了红灯笼。客栈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反而显得格外温馨。
下午便开始准备年夜饭——最重要的便是包饺子。掌柜的和面,秀娘调馅(白菜猪肉馅,加了点香油,香气扑鼻)。谢珩从未亲手包过饺子,看着秀娘灵巧的手指捻动,一个个形如元宝、肚皮滚圆的饺子便从她手中诞生,觉得甚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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