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名士关于贡物的争论虽暂歇,但那沉甸甸的金色请柬,依旧如同压在谢珩心头的一块巨石。他虽安抚众人可从长计议,自己心中那“集名士之长,显忘川之特”的模糊想法,却始终难以凝聚成具体可行的方案。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又相互驳斥,令他心绪不宁。
索性便不再枯坐,他起身走出桃源居,信步于忘川郡内。走过已然初显生机的市集,逸趣社内传来刘邦与苏轼隐约的谈笑与棋子落盘之声;路过饕餮居,闻到苏轼之前试验留下的、略带焦糊的奇异余香;遥望金戈馆,似乎能感受到那份沉淀的锐气。每一位名士都如此鲜活,他们的智慧与特长毋庸置疑,但如何将这些迥异的元素熔铸一炉,化作一件能登大雅之堂、代表整个忘川的贡物,实非易事。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又来到了那处玄黑玉石铺就的九泉之井广场。井口漩涡依旧缓慢旋转,深邃宁静,仿佛之前鬼王残影的侵袭与五位名士的热闹降临都未曾发生。此处气息幽远,带着接引之地的空茫,反而让谢珩因思虑过度而有些纷乱的灵台稍稍清静下来。
他在广场边缘寻了一处平整之地,竟也顾不得使君威仪,随意地躺了下来,仰望着忘川那永恒而微紫的天空,心中轻叹:“究竟何物,方能不负帝君所托,不负忘川之名……”
就在他神思渺渺之际,一个略显苍老,却异常平和舒缓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年轻人,心中所困,可是为了一份‘礼’?”
谢珩心中一惊,猛地坐起身来。只见一位手持古朴鸠杖、身着素色布衣、白发苍苍的老妪,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她面容布满皱纹,眼神却清澈明亮,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慈和与深邃,正含笑望着他。以谢珩的灵觉,竟也未提前察觉她的靠近。
谢珩不敢怠慢,立刻起身,整了整衣袍,郑重拱手行礼:“老人家慧眼。在下谢珩,忝为忘川使君,确是为进献天庭之贡物所困。不知老人家是……?”
老妪微微一笑,鸠杖轻点地面,声音不疾不徐:“老身许负。”
许负?!
谢珩心中一震,这可是西汉初年那位名动天下、以相术精准预言了薄夫人、周亚夫等命运的女相师!其名在史册中亦留下浓重一笔,没想到她竟也来到了忘川。
“原来是许夫人!失敬,失敬!”谢珩再次行礼,态度更为恭敬。相师之能,往往能窥见常人难以察觉的关窍。
“使君不必多礼。”许负摆了摆手,“老身方才感应到此地灵蕴波动,似有疑难汇聚,故而前来一看。使君所虑,非金非玉,非力非技,而在于一个‘和’字,一个‘承’字,可对?”
谢珩眼睛一亮,仿佛在迷雾中看到了一线光亮:“夫人真乃神人也!正是如此!忘川名士汇聚,各有所长,然如何将其融汇一体,成就一份既能代表吾等心意,又具新意之礼,实难抉择。”
许负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注视着谢珩,缓缓道:“使君心中已有雏形,何必犹豫?名士之长,在于其魂;忘川之特,在于其纳。何不以此为核心?”
她顿了顿,鸠杖指向忘川河方向,又划过天空,最终指向桃源居:“河畔之花,汲取忘川灵蕴而艳;天际之光,因忘川法则而柔;居中之卷,因名士汇聚而灵。使君所缺,不过是一件能承载这一切的‘器’,以及一个能将其完美融合的‘引’。”
“承载之器……融合之引……”谢珩喃喃重复,脑海中那模糊的想法如同被投入一颗石子的湖面,骤然清晰起来!
是了!他之前一直纠结于具体形态,却忘了根本!贡物的核心,不在于它是菜肴、星盘、武谱还是玩物,而在于它是否能真正承载并展现忘川名士们的精神印记与忘川这片天地的独特法则!需要一件能容纳万般气象的“器”,更需要一个能调和诸般特质的“引”!
“多谢夫人指点迷津!”谢珩豁然开朗,对着许负深深一揖,“夫人一言,胜过谢珩苦思多日!还请夫人随我回桃源居,录名风华录,此后便是忘川一员,亦能让谢珩时请教益!”
许负含笑点头:“既来此间,便是缘分。便依使君。”
回到桃源居,谢珩取出风华录。许负执笔,在那散发着微光的纸页上,沉稳地写下“许负”二字。笔落,清辉笼罩其身,那苍老的身躯仿佛时光倒流,皱纹舒展,白发转乌,佝偻的身形变得挺拔。片刻之后,原地站着的不再是老妪,而是一位身着浅碧色衣裙、容貌清秀、眼神却依旧带着超越年龄的智慧与沉静的少女。她看着自己恢复青春的手掌,微微一笑,声音也变得清脆了许多:“这副模样,倒也轻省。”
几乎同时,丹青卷上灵光再闪,一位手持鸠杖、眼神睿智的少女画像悄然浮现。
谢珩看着焕然一新的许负,心中更是安定。他当即便将许负引见给仍在忘川的诸位名士。
此时,苏轼正与张良在饕餮居探讨茶道,佛印在一旁敲着木鱼念经(偶尔偷瞄一下苏轼新做的点心);李淳风在观测天象;李秀宁于金戈馆练枪;项羽与虞姬在河畔漫步;刘邦则拉着吕雉在逸趣社调试他新弄来的“共鸣编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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