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声响,向着北方京城方向迤逦而行。
混在这支庞大的队伍里,听着周遭的人声、马蹄声、车轮声,看着眼前飘扬的“祁”字旗,韩爽心中感慨。几日间,他们从仓皇逃命的孤旅,变为拥有相对安全身份、随大商队前行的“自己人”。然而,她深知这安全是借来的。祁砚之的出现,如同投石入湖,涟漪已生。前路等待她们的,不仅是关卡的例行盘查,更是京城那深不见底的漩涡,以及祁砚之那句“京城再见”背后未尽的深意。
她回头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清源镇轮廓,随即转过身,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漫漫长路。
在车队启程后,韩爽并未急于回到分配给自己的骡车上,而是选择与韩钧、韩恺一同,随着大队人马步行了一段。她需要亲身感受这支队伍的节奏和氛围,更需要在不动声色间,仔细观察那位被祁砚之委以重任的护卫队长——赵铁川。
赵铁川骑着一匹毛色黝黑、四蹄生风的健马,行进在队伍的中前部。他并不像某些商队头领那样高声呼喝,多数指令仅凭简洁的手势或一个眼神,身边的副手和几位老练的护卫便能心领神会,迅速将指示传递下去。整个商队如同一个精密的器械,在他的调度下,车辆顺序、人员位置、前后哨探的间隔,都井井有条。
韩爽注意到,赵铁川的目光极少停驻于一处,而是不断扫视着道路两旁的地形,从远处的山林到近处的草丛,乃至头顶的天空飞鸟,似乎任何一丝异动都难逃他的审视。他的脊背始终挺直,即便在马背上颠簸,身形也稳如磐石,那是常年刀头舐血、枕戈待旦才能淬炼出的姿态。他的手掌宽厚,指节粗大,握住缰绳时看似随意,但那恰到好处的力度和控制力,显露出深厚的武学根基和对坐骑的绝对掌控。腰间悬挂的并非装饰性的佩刀,而是一柄刃口厚实、带有细微缺口的军中制式马刀,牛皮刀鞘被磨得发亮,无声诉说着它曾经历的风霜。
“此人是个真正的行家。” 韩爽在心中默默评价。“经验丰富,警惕性极高,行事沉稳干练,不尚虚言。祁砚之派他来,绝非仅仅因为他对路途熟悉,更是看中了他应对风险的能力。” 这种能力,不仅针对可能出现的山匪路霸,恐怕也包括了对队伍内部情况的洞察。韩爽几乎可以肯定,赵铁川接到的指令,绝不仅仅是安全护送一支“普通”的商队抵达京城那么简单。他必然肩负着观察、评估,甚至在必要时“照拂”乃至“约束”他们这一行人的隐秘任务。
行至一处岔路口,前方探路的护卫飞马回报,提及左侧道路近两日有商旅遭遇土石塌方阻塞,虽已清理大半,但车马通行仍显迟缓。赵铁川听罢,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下令:“走右边官道,绕行三十里,日落前赶到青龙驿歇脚。” 语气果断,不容置疑。有年轻伙计小声嘀咕绕远费时,赵铁川耳力极佳,目光如电般扫过,并未斥责,只沉声道:“稳妥比快捷要紧。这三十里,买的是平安路。” 那伙计立刻噤声,周围几个老护卫则纷纷点头,显然对其判断极为信服。
“判断精准,决策果断,且能在下属面前维持威信。” 韩爽继续在心中勾勒着对赵铁川的印象。“他深谙行路之道,明白在特殊时期,规避任何潜在风险都比抢时间更重要。这份谨慎,与祁砚之提及京畿局势紧张时的神态如出一辙。看来,这位赵队长,很可能是祁砚之极为信赖的心腹,甚至可能知晓一些内情。”
傍晚时分,车队如期抵达青龙驿。这是一处官道旁规模不小的驿站,兼营客栈生意,主要接待往来官差和有一定规模的商队。赵铁川显然对此地极为熟悉,与驿丞简单交谈几句,便安排好了众人的食宿和车马安置。他亲自查看了分配给韩爽等人的房间,位置相对僻静,却又在护卫们住所的视线范围内,既保证了私密性,又便于照应。
安顿下来后,韩爽将王师傅和苏墨请到房中,关起门来商议。
“王叔,苏先生,你们对这位赵队长,有何看法?”韩爽开门见山。
王师傅捻着短须,低声道:“是个硬茬子,功夫底子很扎实,怕是上过战场的。他带的那些护卫,行动有素,不是寻常商队护院可比。老汉我试着跟他搭话,他只说该说的,关于祁公子和京中的事,口风紧得很。”
苏墨沉吟道:“观其行事,章程分明,号令严整,倒似有几分军旅气息。他对账目交割、货物查验的程序也极为清楚,不似纯粹武夫。这一路,我们须得更加谨言慎行,尤其是……关于我们真实身份的蛛丝马迹。”
韩爽点头,将自己的观察和判断说了出来:“我与王叔、苏墨所见略同。赵铁川此人,是祁砚之放在我们身边的眼睛,也是保障,或许……在必要时,也会是枷锁。我们既要借重他的经验和商队的掩护,也要心中有数,不可全然依赖,更不能让他察觉我们的全部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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