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静静地听着,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的疑虑却未曾消失。
他素来谨慎,尤其关乎兄弟性命安危,更不会因几句话便轻易采信。但眼见十三弟精神焕发,言辞恳切,自己若再执意反驳,不仅扫了弟弟的兴致,面上也未免太不好看。
他决定先将疑虑按下,容后细查。
于是转而问道:“十三弟,你方才说用了她的药方。是从何时开始服用的?如今感觉具体如何?”
胤祥见四哥不再质疑,神色也松弛下来,仔细回想道:“约莫是中秋过后没几日开始的,到现在也快两个月了。起初只是些固本培元的温和方子,吃了十来日,觉得身上似乎松快了些,夜里睡眠也安稳点。后来她才渐渐加了针对腿疾的药,多是些活血化瘀、通络止痛的药材。”
他顿了顿,感受了一下左膝的状态,继续道:“服药这些时日,最明显的是夜里那种钻心的酸痛减轻了不少,能睡个整觉了。膝头的肿胀也消下去一些,虽然走路还是不便,但不会像以前那样稍站久些就胀痛难忍。整个人像是去了层湿重的枷锁,松快了许多。”
胤禛听得认真,将这些症状一一记在心里。
他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又呷了一口,才状似随意地道:“如此说来倒是有些效用。我稍后需去向皇阿玛回话禀明你的情况。关于用药的缘由......是否需向皇阿玛言明是得了此女的方子?”
胤祥连忙摆手:“四哥,万万不可贸然提及。”他苦笑一下,“连四哥您初闻尚且疑虑重重,更何况皇阿玛?一个内务府出身的宫女,竟敢私下为皇子诊脉开方,传将出去,非但她要获罪,只怕太医院那群人也面上无光,平白生出许多事端。”
他凑近些,低声道:“不如这样,四哥回话时只说弟弟我机缘巧合,偶遇一位隐居京郊的老军医,求得一方,试用了两月,觉着颇有效验,如今仍在调理中。”
“待我腿疾再好些,能行动自如了,立马亲自进宫给皇阿玛请安,届时再细说缘由不迟。皇阿玛若问起那军医,便说其人性情孤拐,不慕权贵,不喜张扬,故而未曾声张。”
胤禛听着,觉得这番说辞倒也稳妥。
一个来历不明的宫女,确实不宜此刻就推到台前。一切还需等他查清底细再说。横竖是内务府包衣出身的人,根基浅薄,翻不出他的手掌心去。
他点了点头:“便依你所言。”
兄弟二人又说了会子闲话,多是胤祥在说京中趣事,胤禛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偶尔插问一两句。眼见天色渐晚,胤祥留饭,胤禛以府中尚有事务待处理婉拒了。
胤禛回到雍亲王府时,已是华灯初上。他并未急着用晚膳,只径直去了外书房。
他在书案后坐下,取过一张素笺写了几行字,然后轻轻摇了摇书案旁的一个小银铃。
不多时,一个穿着藏青色棉袍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快步走了进来,垂手恭立:“王爷有何吩咐?”只见来人年约三旬,面容精干,行动间很是轻盈,应该功夫十分了得。
此人名叫高福,是胤禛府上的管事之一,他办事稳妥口风极紧,常为他处理些机密事务。
胤禛将那张素笺递了过去:“高福,你去安排一下,仔细查一个人。是十五阿哥胤禑府里出来的一个宫女,名叫青禾。”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要知道她的所有底细。何时入宫,在何处当差,性情如何,与何人交好,家中还有何人,因何离府,离府后所有行踪,与何人往来,尤其是她这身医术从何而来,师从何人,平日与哪些医者或是药铺有联系。事无巨细,查清楚了速来报我。”
“嗻。奴才明白。”高福并不多问,双手接过素笺收入怀中,躬身行礼,“奴才这就去安排。”
见胤禛再无其他吩咐,高福如来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动作轻捷利落。
书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胤禛靠向椅背,深邃的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明暗不定。
十三弟的腿疾是他多年心病,如今乍现曙光,他绝不容许有任何闪失,也绝不允许有任何不受掌控的因素隐藏在弟弟身边。
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十余日后的一个傍晚,天色阴沉,似有雪意。
雍亲王府外书房内早已点起了灯烛,胤禛正伏案在批阅文书。
高福又是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屋外的寒气。他依旧穿着那身藏青色棉袍,风尘仆仆,但眼神清明,不见疲惫。
“王爷,”他垂手躬身,“奴才回来了。关于那宫女之事,已初步查明。”
“说。”
“嗻。”高福应了一声,条理清晰地开始回禀,语气客观,不带丝毫个人色彩,“据查,林氏青禾,内务府正白旗包衣出身,约康熙三十一年生人。康熙四十四年选入宫中,初在钟粹宫当差,后拨至十八阿哥处伺候,十八阿哥夭亡后,她转而伺候十五阿哥。”
“此女行事稳妥,至少从康熙四十七年起,在照顾十五爷起居一事上,未曾出过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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