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几碟清爽适口的小炒,竟似比往日那些精心烹制的山珍海味更得主子欢心。
胤禑和福晋吃得酣畅淋漓,吃完,胤禑心情多云转晴,随口便吩咐下去:“今日这晚膳不错,厨房当差的,都有赏。”
消息传到后厨,掌勺的王师傅和负责白案的张师傅都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郝公公更是目瞪口呆,半晌没回过神来。赏赐?就为了一碗面,几碟家常小炒?这......这也太轻易了吧!
张师傅憨厚的脸上满是困惑:“这就赏了?俺就是拉了碗面......”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做了几十年的手艺,往日里连主子的脸都没瞧过几回,更别说赏赐了,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郝公公到底是心思活络些,他一双绿豆眼狡黠地转了转,压低声音对张师傅道。
“老张,你还没看明白?关键不在面,在于心思。你想想,主子只说了句清爽适口,青禾姑娘就能琢磨出这一套来,正正挠到主子的痒处。这碗面,吃的不是滋味,是贴心!”
他这么一说,张师傅似乎懂了些,讷讷点头。
郝公公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感慨道:“看来啊,咱们以后还真不能小瞧了主子身边这些丫头们。她们日夜陪在主子身边,揣摩心思的本事,比咱们这些在外头伺候的强多了。简直就像......就像主子肚子里的蛔虫!”
他心里暗自警醒,往后对青禾这类得脸的大宫女,得更客气几分才是,指不定什么时候,一句无心的话就能在主子跟前起到大作用。
青禾这边自然不知道郝公公心里已经把她提升到了“主子肚里蛔虫”的高度。 她面上忙着指挥小丫鬟们收拾膳桌,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胤禑。
怎么光赏厨房不赏我?!
主意是她想的,安排是她做的,连糖蒜都是她盯着挑的品相最好的!厨房不过是按吩咐执行而已,怎么到头来功劳全成他们的了?
她越想越憋屈。
房子要装修,哪一样不要钱?窗棂要换,墙皮要补,井要清淤,哪处不得真金白银往外掏?
自己当差兢兢业业,绞尽脑汁,不就是为了多攒点钱,早日实现人身自由吗?
难道这位尊贵的小阿哥以为她青禾每天起早贪黑小心谨慎,是靠着对主子的满腔热爱在发光发热?是在为爱发电吗?!
不涨工资的领导都不是好领导!
青禾在心里愤愤地给胤禑贴上了个“抠门老板”的标签。
虽然她也知道,主子赏赐是恩典,不赏是本分,但心里那点不平衡还是像小爪子一样挠着她。
看来,指望主子主动想起来给她加工资是没戏了,还得靠自己开源节流,另想办法。
正想着,里头传来动静,胤禑和福晋都各自传水准备沐浴解乏了。
青禾已经很久没有贴身伺候胤禑洗澡了。
以前胤禑年纪小,身子又弱,她偶尔在旁递个毛巾衣物什么的也还说得过去。
可如今胤禑早已长成少年,身量渐开,再贴身伺候沐浴,那意味就完全不同了。
她不想做通房,半点都不想。
通房丫头听着好像比普通宫女高一级,实则处境最为尴尬,主子宠爱时或许能得些脸面,一旦失宠或主子娶了正经妻妾,下场往往凄惨。
她连小老婆都接受不了,怎么会接受给皇子当暖床工具呢。
既然不想,这类事情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
眼看其他宫女已经准备好浴桶、热水和干净衣物,青禾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正准备进去伺候的另一个小宫女,压低声音,一脸“我有要事”的表情。
“玉佩,好妹妹,你帮姐姐个忙,我忽然想起崔嫲嫲之前交代的一件事关年节采买的急事,非得立刻去回禀不可,这里......就劳你多费心了!”
说完,也不等玉佩反应,塞给她一个刚才顺手从桌上拿的芝麻糖饼,转身就溜之大吉,脚步快得仿佛后面有狗在追。
玉佩拿着糖饼,看着青禾迅速消失的背影,眨了眨眼,也没多想,只当青禾真的有什么急事,便转身进了房。
次日, 胤禑一早便去了前院书房处理积压了几日的公务和年节前各处往来的文书礼单。
书房里炭火烧得暖融融的,胤禑坐在紫檀木书案后,神色专注。
将近晌午时,张保来了。他是胤禑的哈哈珠子,自幼一同长大,情分不同寻常,进出书房也较为随意。
青禾正巧在书房外间伺候,准备添茶倒水,见张保进来,便自然地端起茶盘,跟着走了进去。
她低着头,熟练地给胤禑和张保的茶杯里续上热水,动作轻缓,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张保的目光却似乎不经意地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好像有点欲言又止,虽然很快移开,但一瞬间的专注,还是被胤禑某种敏锐的直觉捕捉到了。
胤禑正拿着一份礼单看着,眼角的余光却将张保细微的举动和青禾平静无波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握着纸张的手好像因为激动而濡湿了几分,面上却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甚至嘴角还带着随意温和的笑。
他现在早已不是几年前那个病弱苍白的小鸡仔了。
宫廷的历练,身份的转变,让他深深明白,就算心里有万分惊涛骇浪,面上也永远都不要露出分毫。
他继续与张保说着话,话题从京郊的冬猎说到宫里新得皇子的赏赐,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刚才什么异常都没发现。
然而,他的脑袋却不受控制一遍又一遍地过着青禾和张保之间的可能性。
张保是他的哈哈珠子,父兄在军中颇有势力,本人如今也在御前当差,前途光明。
青禾是他府里得用的一等宫女,沉稳细心,容貌......也算清秀。
他们年纪相仿,张保对青禾似乎确有不同。若他开口讨要,依着往日的情分和如今的局面,自己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这个念头就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口,不很疼,却让人无法忽视。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经微温的茶水,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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