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圣驾在南石槽短暂驻跸一夜后,次日天色未明便再次拔营。
晨星未退,寒意沁人,偌大的行营便已人喊马嘶,灯火游动,开始了新一天的迁徙。
或许是考虑到前一日行程劳顿,五月十一这日的路程安排得较短,晌午过后不久,庞大的队伍便抵达了密云县境内一处平坦开阔的行营地点。
眺远望去,山峦叠翠,附近又有河流潺潺,倒是个扎营的好去处。
尽管脚踝偶尔还会传来隐隐的抽痛,作为宫女,绝对没有因些许小伤就不当差的道理。
青禾只能咬咬牙将不适压下,随着人流忙碌起来。
现代社会的牛马还能请请病假,清朝牛马只要还能动弹,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主子,半点懈怠不得。
行营的安扎又是一番忙乱。
各旗各营按早已划定好的区域迅速铺开,号令声、钉锤声此起彼伏。
皇子们的营帐自然是优先搭建布置的重中之重。青禾、王进善、翠喜等人围着胤禑的帐篷,忙得脚不沾地。
“都仔细着点!主子的书箱轻抬轻放!”每每这个时候,王进善的喉咙就没有好过,要沙哑好些天。
他的目光扫过略显凌乱的帐内,最终落在青禾微跛的脚上,语气放缓了些,“青禾,你脚不方便,就别来回跑了,在这盯着他们把主子的书案布置妥帖。尤其是那几匣子账册文卷,万万不能乱了次序,更不能沾了尘土。”
“哎,知道啦!”青禾连忙应下,忍着痛,仔细核点着物品。
她指挥着小太监将胤禑惯用的紫檀木文具箱放在书案正中,常用的《资治通鉴》、《朱子语类》等几卷书册则依其阅读习惯置于左手边方便取阅处,又将一叠紧要的账本文册理得齐整,放在案头一隅,用一方青玉镇纸压好。
另一边,翠喜正带着两个小宫女铺设床榻。
她们将带来的锦被软枕一一拍打松软,安置妥当,帐中顿时多了几分暖意。
翠喜又拿出一个精巧的鎏金球形香炉,拨开小巧的炉盖,用银簪挑起一小块沉水香炭埋入热灰中点燃,盖上缕空炉盖,淡淡香气便缓缓溢出,驱赶着潮气。
她抬眼瞥见青禾站立时身体不自觉地偏向一侧,眉心微蹙,便趁人不注意,悄悄将一个裹了软缎的绣墩挪到她身后,用极低的声音道:“青禾,你悄悄倚会儿,脚踝要紧,我看着他们,没人留意。”
青禾心中一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借着整理书卷的姿势,稍稍将重心倚在绣墩上,顿觉轻松不少。
此次随行的人手较之在府里确实显得有些不充裕。
福晋瓜尔佳氏因娘家与废太子牵连之故,行事格外低调谨慎,身边只带了瑞珠和金盏两个心腹大宫女,以及那位几乎寸步不离的乳母李嫲嫲。
这使得青禾、翠喜等原本主要负责胤禑起居的宫女,时常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来兼顾福晋那边的些许需求。
夜幕降临,行营各处次第点起灯火,如同散落原野的星子。
胤禑的营帐内烛火通明,他用了简单的晚膳,正坐在灯下翻阅一本《孙子兵法》。
屏风之后,福晋瓜尔佳氏已卸去簪环,穿着一身素净的寝衣,坐在梳妆台前,由李嫲嫲拿着犀角梳一下一下地为她通发。
青禾和翠喜轻手轻脚地收拾着膳桌,将碗碟小心翼翼地放入多层食盒中,准备拿出去交给候在外面的粗使太监清洗。
或许是因为日间骑马巡视营务有些疲惫,又或许是帐内昏黄温暖的灯光柔和了棱角,胤禑放下书卷,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无意间落在正低头擦拭桌案的青禾身上。
见她动作似乎比平日稍慢,想起她脚伤未愈,便随口问了一句:“青禾,你的脚伤可大好了?今日走动多,若还疼,不必强撑,让翠喜她们多忙些便是。”
这原本只是一句主子体恤下人的寻常问话,语气甚至算得上温和。然而,听在某些心思迥异的人耳中,却无异于平地惊雷。
青禾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垂首恭敬回道:“谢主子关怀,已好多了,不敢误了差事。”
屏风之后,李嫲嫲微微侧过头,眼睛透过屏风的雕花缝隙扫向外间。
灯下,胤禑侧脸线条柔和,目光落在青禾身上,那神情并非刻意,却自然流露出一份不同于寻常主仆的关注。
再看向青禾,虽穿着普通的宫女服色,身姿却挺拔清丽,低眉顺眼中自有一股沉稳气度,并非那等轻浮之辈,但这反而更让李嫲嫲觉得刺眼。
舒兰格格虽已不足为虑,但阿哥爷正值青年,岂会长久空置后院?
这个青禾,可是打从阿哥所就在主子身边伺候的旧人,听闻颇有些小聪明,甚至还在上次宴席风波中露过脸,看来很得主子的信重。
若主子哪日真把她收用了,以她这份资历和心性,再侥幸生下个一男半女......那自家姑娘的处境岂非更加艰难?不行,瓜尔佳氏的荣耀和姑娘的福晋之位,绝不容有任何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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