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是在胤禑所住正房的明间里用的。
御膳房送来了例菜,有八珍糕、鹿筋烧蹄筋、奶汁炖鸡等,虽然皇家规制不减,但膳房要预备这么大队人马的膳食,总归是没办法保证热气蒸腾。
好在青禾又添上了自己熬的小米粥、拌鸡丝和膳房要来的几碟子酱菜,看着总算是清爽可口一些。
胤禑坐在主位的花梨木嵌螺钿扶手椅上,舒兰则侧坐在下首的一张绣墩上,两人沉默地用着膳,席间只闻碗箸轻碰之声。
青禾侍立在胤禑身侧,看着两个主子之间笼罩的阴霾,暗自摇头:这初为人伦的尴尬,啥时候才能消失呀。这气氛真是太难受了......
春熙侍立在舒兰身后,一双杏眼却不安分,寻着一切机会想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她见着胤禑多用了几口麻油拌鸡丝,立刻抓住机会,声音又软又糯:“爷,这鹿筋烧蹄筋火候正好,您尝尝?”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青禾鸡皮疙瘩瞬间掉了一地。她隐约知道清朝陪嫁丫鬟大多会变成通房,但没想到春熙会这么明目张胆,自己一个二十一世纪活了三十几岁的人了,看着都面红耳赤。
胤禑轻声说了句“不必了”,并未多看春熙一眼。春熙的手僵在半空,只得讪讪收回,转而给舒兰舀了一勺奶汁鸡:“格格,您也多用些,这冬日里赶路最耗气血,可得温补着。”
那过分热络的劲儿,连一旁伺候的翠喜都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好不容易捱到晚膳结束,杯盘撤下,收拾停当。
翠喜一等出了正房,立刻拉着青禾到院角背人处,再也按耐不住,叽叽喳喳地吐槽起来:
“哎哟喂,可憋死我了!青禾,你瞧见没?东厢房那个春熙,眼睛都快长到主子身上去了!不过是个格格的丫头,摆的哪门子主子谱?瞧她那轻狂样儿,恨不得替了格格去伺候主子呢!”
翠喜夸张地用手在脸庞扇风,好似寒冬腊月的天,她却气得冒汗似的:“你听她那声音没?嗲得我隔夜饭都要呕出来,真是......真是忒没规矩!”
青禾心里何尝看得惯春熙那套,但毕竟谨慎惯了,只低声道:“我的小祖宗,快小声些!这四处都是耳朵,叫人听了去,还道是我们伺候主子的老人没体统,背后嚼舌根。”
“她做她的,我们只守住自己的本分就是,她狂任她狂,清风拂山岗,咱们只当看不见。难不成看她一眼,咱们身上就少块肉了?”
她这话既是劝翠喜,也是劝自己。
然而,话虽如此,青禾心里也是堵得慌。
若是在现代,遇到春熙这种心思不正、处处想踩着别人上位的同事,她早就微信拉黑、电话不接,工作时公事公办,下班后老死不相往来,自有清晰的界限保护自己,眼不见心不烦。
可在这里,她是“奴才”,春熙也是“奴才”,她们的一切,包括喜怒哀乐,甚至生存空间,都系于主子的喜怒和森严的等级制度。
她不仅不能回避,还得日日相对,甚至可能被迫合作。
这种无处可逃的憋屈感,让她再次深刻体会到“万恶的封建制度”究竟意味着什么。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人刚低声说完,交换了个眼神,还未来得及散开,就见内务府派来的管事太监一脸严肃走进院子:
“皇上有旨,明日寅正三刻(凌晨四点左右)御驾准时启程,沿途加紧赶路,务必要在十一月二十二日抵达孝陵。期间所有随行人员,务必各司其职,谨慎当差,凡有怠惰误事、拖延行程者,严惩不贷!”
旨意落地,所有人开始夹着尾巴疯狂返货,唯恐脖子上的脑袋不保。
接下来的几天,果真如同急行军一般。
十一月十七日、十八日、十九日、二十日、二十一日,每日里都是星月未落便拔营启程,直到天色漆黑才在预先安排好的行宫或驿站驻跸歇脚。
所停之处,无非是蓟州琼寺、三河县夏店、白涧庄、黄土坡地方、姚家庄等地,名目各异,但无一例外都只是短暂歇脚之处,条件简陋,膳食冰冷,奴才主子脸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倦容。
这下倒是人人平等了。
连胤禑这样正当少年的皇子,连日颠簸下来,也明显露出了憔悴之色,下马车时常常需要扶一下小太监的手臂才能站稳,眼底带着青黑,话也少了许多。
更棘手的是,他心理上似乎还未完全消化自己已然成家的事实。
自南苑那晚后,一连五六日的奔波劳顿,身体极度的疲惫和精神的高度紧张,让他回到住处往往只想倒头就睡,或是强打精神看几页书以求片刻安宁,竟再未想起召舒兰过来伺候夜晚。
两人虽同住一个院落,却仿佛隔着无形的壁垒,连照面都少,更别提言语交流。
这种情况,让本就心思敏感的舒兰格格愈发不安起来。
尤其是到了二十一日夜里,驻跸姚家庄,眼看明日就要到孝陵,行程即将告一段落,阿哥却依旧对她不闻不问,她独自躺在炕上,望着陌生的屋顶,忍不住开始伤春悲秋,觉得自己如此不得阿哥欢心,往后在这府里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