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宫上下都在准备颁金节典礼,却无人知晓前几日,紫禁城内廷深处,一场无声的风暴已然降临。
养心殿东暖阁,光线晦暗。
康熙帝斜倚在炕上,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锦毯,正就着炕几上的一盏琉璃灯批阅奏章
。他的脸色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明灭不定,眉宇间积郁着难以化开的疲惫与阴霾。
梁九功垂手侍立在角落的阴影里,姿态恭谨到了极致,呼吸都放得极轻。
他穿着深紫色的总管太监服色,腰杆挺直,面容保养得宜,但仔细看去,眼底深处却藏着惊惶与不安。
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与陈旧书卷的气息,压不住无声的紧张。
一名小太监轻手轻脚进来,将一份通政司刚递进来的密折匣子呈到御前。
梁九功上前一步熟练接过,检查了封口的火漆印鉴,确认无误,便要用小银刀开启,以便皇帝阅览。
“放着吧。”康熙帝忽然开口。
梁九功的动作停滞在半空。“......嗻。”他小心翼翼地将密折匣子原样放回炕几上,然后退回原位,垂下的手指微微颤抖。
康熙帝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梁九功身上,像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这个伺候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奴。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梁九功,朕记得去岁秋狝前,太子保奏凌普兼管广善库的折子,朕批‘知道了,再议’这话,当时只有你在跟前。”
梁九功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万岁爷明鉴!奴才......奴才万万不敢......”
“不敢?”康熙帝抓起炕几上另一份奏折,狠狠摔在梁九功面前,“那托合齐在私宴上是如何提前知晓朕对此事的态度,甚至说出‘主子爷心里还是看重太子’的狂悖之言?!难道是他托合齐能掐会算?!”
“奴才冤枉!奴才从未......”梁九功以头抢地,磕得金砖砰砰作响,他深知自己已是万劫不复。
“冤枉?”康熙帝冷笑一声,“朕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魏珠!”
帘外,早已候着的魏珠应声而入,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靛蓝色太监服色,面容沉静,眼神锐利,与梁九功的惊惶形成鲜明对比。
他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封书信和一张当票。
“念给他听。”
魏珠躬身领命,拿起一张当票:“康熙四十九年冬,内务府广储司遗失赤金壶一对,一直未查获。奴才奉命核查,发现此物出现在前门大街恒裕当铺的死当记录中。而典当之人,正是梁公公的外甥,步军统领衙门番子李玉。”
他又拿起一封信:“这是从托合齐心腹管家外宅中搜出的书信,虽无署名,但笔迹经比对,与梁公公......”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梁九功,“......颇为相似。信中提及‘宫内近日平静’,‘主子爷偶感风寒已愈’等琐事,并暗示广善库人事‘或有转圜’。”
一桩桩,一件件,或许并非全部确凿无疑,但在此刻已足够构成一张致命的罗网。
梁九功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辩白的话,只是不住地磕头,额头上已是一片青紫。
康熙帝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厌恶。他挥了挥手:“拖下去。严加看管,彻查!”
“嗻!”魏珠轻轻摆手,门外立刻进来两名健壮的侍卫,将彻底瘫软的梁九功架了出去。
自始至终,康熙都没有再看那个伺候了自己大半辈子的老奴一眼。
养心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秋雨敲打窗棂的沙沙声。
十月十三,颁金节。
天色未明,北京城内已是另一番气象。
各条主要街道由专人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八旗各色龙旗在微凉的晨风中猎猎作响。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节庆特有的的喜庆气息。
十五阿哥府邸更是凌晨时分就灯火通明。
胤禑早已起身,在王进善和青禾等人的伺候下,开始穿戴那套繁复沉重的皇子朝服。
石青色缎料的朝袍上,绣着五爪金龙四团,前后胸及两肩各一,间以五色云纹。朝袍外需罩上端罩,因时节未到最冷之时,用的是较为轻便的紫貂皮,金黄缎里衬,色泽华贵。
颈项间要挂上一百零八颗东珠串成的朝珠,沉甸甸地压在身上,走路都慢了几分。
头上要戴朝冠,顶衔红宝石,上缀朱纬,帽顶金龙二层,贯东珠各四。
这一身行头穿戴整齐,几乎让人动弹不得,只觉得浑身都被规矩和礼制紧紧束缚。
青禾仔细地为他理平朝袍的褶皱,扣好珠扣,又检查了朝冠是否戴得端正
她今日也换上了一等宫女在重大节庆时穿的宫装,是较平日更鲜亮些的湖蓝色缎子琵琶襟坎肩,梳得油光水滑的发髻上簪了一朵小小的绒花,显得格外利落整洁。
“主子,一切妥当了。”她退后一步,轻声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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