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阔别数月的紫禁城,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压抑逼仄。阿哥所虽经内务府派人粗略打扫过,却处处透着敷衍。
窗棂角积着未拭净的灰,炕席边角有些翘起,多宝阁上空空荡荡,连常用的茶具都需重新翻找烫洗。
“这帮没眼力见儿的......!”王进善低声骂了一句,脸上却不敢带出太多怒色,只忙着指挥两个小太监打水擦拭,“主子您稍坐,奴才们这就收拾利索。”
青禾和翠喜更是片刻不停。
青禾首要便是查看胤禑的寝具,将被褥枕套全都拆下,换上从热河带回的用艾草熏晒过的干净一套,又忙着将随身药材箱笼归置到通风干燥处。
翠喜则带着小宫女擦拭家具,摆放器皿,将带来的书籍文具一一取出,试图在略显陈旧灰败的屋子里,尽快恢复起一丝家的秩序和熟悉感。
胤禑坐在临时擦拭出来的椅子上,看着眼前的忙碌,只觉得身心俱疲。这里的一切都提醒着他,他只是这深宫之中一个并不十分受重视的皇子。
幸好,张保过来了。
他像是鱼儿回到了水里,宫里各处的大小消息很快便通过他那些“道儿上的朋友”汇集过来。
他有时绘声绘色地说起哪位阿哥又被皇上叫去问话了,语气如何。有时又嘀咕着内务府哪位管事突然换了人……
这些零碎的信息,反倒冲淡了初回阿哥所里的不适,让胤禑模糊地感知到外面世界的风高浪急,自己这点小窘迫,倒显得微不足道了。
回宫后的第三日下午,果然有内务府的司官领着两名笔帖式,客客气气地来了阿哥所。
“给十五爷请安。”司官规矩地打千儿,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
“奴才奉旨前来回话。万岁爷恩典,念爷已成年,特赏京城西直门内柳荫街甲字宅第一座,以供爷开府建牙。一应契纸图纸,稍后送过来。府邸已是现成的,内务府也已派人初步洒扫归置过了,爷可择吉日搬迁。”
几乎是前后脚,十六阿哥胤禄那边也得了信儿,赏的是阜成门内宫门口头条胡同的一座宅子。
消息传来,胤禄立刻就蹦跶着过来了,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
“哥!柳荫街可是好地方,听说那宅子前身是个致仕老尚书的府邸,规制不小,园子景致也好!比我的强!”
他扯着胤禑的袖子,叽叽喳喳,“咱们什么时候去看看?额娘知道了吗?得赶紧去谢恩啊!”
胤禑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既有对未来的茫然,也有终于要拥有府邸的隐约期盼。他压下情绪,对司官道:“有劳公公。皇阿玛恩典,胤禑感激涕零。”
送走了内务府的人,胤禑便被胤禄拉着,一同往翊坤宫去见王嫔。
王嫔早已得了消息,正坐在暖榻边,手里捻着一串蜜蜡佛珠,见两人进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眼底难掩复杂。
“额娘!”胤禄抢先一步,竹筒倒豆子似的,“皇阿玛在热河赏的宅子打点好了,可以搬过去了呢!”
王嫔点点头:“这是天大的恩典,你们皇阿玛惦记着你们。宅子好坏都是皇恩,不可挑剔。”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郑重,“既受了赏,便不可怠慢。你们即刻更衣,一起去养心殿给皇阿玛谢恩。谢恩时,规矩要足,心意要诚,万不可失了分寸。”
“是,额娘。”胤禑恭敬应道。
“还有,”王嫔补充道,“谢恩时,若皇阿玛问起何时搬迁,便说但凭皇阿玛裁定,万万不可自己拿主意,更不可显露出急切之态,记住了?”
“儿子记住了。”胤禑和胤禄齐声应道。
兄弟二人换了见驾的吉服,戴上朝冠,收拾停当,便一前一后往养心殿去。
养心殿外的气氛比以往更加森严。
侍卫们的眼神锐利如鹰,太监们行走无声,个个屏息凝神。
在殿外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见魏珠从里面出来,甩了下拂尘,尖细着嗓子低声道:“万岁爷宣十五阿哥、十六阿哥进见。”
兄弟二人深吸一口气,低了头,跟着魏珠小心翼翼地步入殿内。胤禑心中直犯嘀咕,往常都是梁九功伺候御前,今日为何换了魏珠?
殿内光线有些暗,龙涎香气浓厚。
康熙皇帝并未坐在正中的宝座上,而是斜倚在东暖阁的炕上,身上盖着一条锦毯,正就着炕几上的烛光看一份奏折。
他看起来比在热河时清减了些,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扫过来时,洞察一切的锐利依旧让人心惊。
“儿子胤禑/胤禄,恭请皇阿玛圣安,叩谢皇阿玛赏赐府邸天恩。”两人齐刷刷地跪下,叩头,声音在空旷的殿宇里格外清晰。
康熙放下奏折,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片刻,声音略显沙哑:“起来吧。”
“谢皇阿玛。”
“宅子还合意吗?”康熙淡淡地问,听不出情绪。
胤禑忙按王嫔教导,躬身回道:“回皇阿玛话,皇阿玛所赐,已是天大的恩典,儿子唯有感激,宅子必定是极好的,儿子尚未得见,然内务府经手,定是周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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