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朔风卷着残雪,在紫禁城高耸的宫墙间打着旋儿,发出呜呜的哨音。
但自打进了腊月,整座宫城仿佛被投入了一锅渐渐加热的糖稀里,粘稠、忙碌、甜香四溢,每一个角落都透出与往日不同的带着烟火气的喧腾。
胤禑的院子里也早早忙碌起来了。
“青禾姐姐,这福字贴歪了没?”小太监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将一张洒金红纸剪成的“福”字贴在正屋门楣上。
那“福”字笔画饱满圆润,是王嫔娘娘特意让翊坤宫手巧的宫女剪好送来的。
青禾站在廊下,手里托着一叠新剪好的窗花。有寓意“福寿双全”的蝙蝠和桃子,有象征“年年有余”的莲花鲤鱼,还有应景的“喜鹊登梅”。
她仰头仔细看了看:“左边再高一丝丝……对,好了!正正好好!”
翠喜抱着刚领回来的新扫帚,正指挥着两个粗使小太监:“仔细着点!角角落落都得扫到!‘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这可是老规矩!”
扫帚划过青砖地,扬起细细的尘埃,在穿过窗棂的冬日阳光里飞舞。
青禾看着眼前忙碌的景象,鼻尖萦绕着新扫帚的竹篾清香和“福”字散发的淡淡墨香。
还有……远处隐约飘来的蒸饽饽的甜香。
这是她在清朝度过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年”。
去年此时她刚穿越而来,惊魂未定,守着病榻上奄奄一息的胤禑,翊坤宫愁云惨雾,哪有过年的心思?
如今,胤禑身体大好,迁居阿哥所,日子虽然依旧如履薄冰,但至少有了喘息的余地。
望着红艳艳的窗花,带着烟火气的暖意悄然熨帖了她心底深处那份挥之不去的乡愁。
“青禾,”胤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他穿着家常的宝蓝色团花暗纹棉袍,站在书案前,正提笔写着什么,“你来看看,这副对联写得可还工整?”
书案上铺着裁好的洒金红纸。
青禾放下窗花走进去。胤禑的字已有几分筋骨,虽显稚嫩,但一笔一划透着认真。上联写着“天增岁月人增寿”,下联是“春满乾坤福满门”。
“主子写得极好,笔力又见长了。”青禾真心赞道,“贴在咱们院门上,定是极喜庆的。”
胤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显然对自己的字也颇为满意:“那便贴出去吧。王进善!”
“奴才在!”王进善应声跑进来。
“把这副对联贴到院门上,要贴正了。”胤禑吩咐道。
“嗻!”王进善小心地捧起对联,乐颠颠地出去了。
青禾拿起窗花:“主子,奴婢去把窗花也贴上?”
“嗯。”胤禑点头,目光落在窗外。
院子里,翠喜正带着人往廊檐下挂红绸扎成的灯笼穗子,王进善则在指挥贴对联,一派热火朝天。
他忽然道:“听说御膳房那边,已经开始蒸饽饽打年糕了?”
“可不是嘛,”青禾一边往窗棂上比划着窗花的位置,一边答道。
“昨儿个张保说光枣泥馅儿的饽饽就蒸了十几大笼,那香气飘得老远。各宫小厨房也都在忙着做点心果子,准备祭灶祭祖的供品呢。”
她仔细地将一张“喜鹊登梅”贴在明间的窗格上,红纸衬着窗外光秃的树枝,顿时添了几分生机。
腊月二十三,小年。祭灶神。
阿哥所的小厨房里也设了香案。
青禾和王进善、翠喜等人一早便忙活起来。案上摆着几碟小巧精致的供品。
有糖瓜,这是麦芽糖做的瓜形糖,意在粘住灶王爷的嘴,让他上天言好事。有关东糖,这是硬脆的麦芽糖块。
还有一小壶清酒和一小碟给灶王爷坐骑吃的料豆。
胤禑穿着石青色常服袍,神情庄重地在香案前上了一炷香,行了礼。
青禾等人也跟在后面行礼。仪式简单,却透着对来年顺遂的祈盼。
祭灶完毕,那几块糖瓜和关东糖便成了胤禑和张保的零嘴儿。
胤禑拈起一块关东糖,轻轻一咬,脆生生的甜意在舌尖化开。
“这糖真硬。”张保也分得一块,咬得咯嘣响,含糊不清地说,“不过真甜!”
胤禑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慢慢嚼着,感受着这属于年节的甜腻。
腊月二十四一过,上书房的课业便正式停了。
皇子们有了难得的清闲,却也多了许多任务。
每日里,给皇帝、太后、各宫主位娘娘请安问好,参加各种年节前的仪式和准备活动,忙得不可开交。
这日午后,雪后初霁,阳光难得地慷慨,将琉璃瓦顶上的积雪映照得晶莹剔透。
胤禑穿戴整齐,宝蓝色宁绸皮褂子衬得他面如冠玉。
他要去翊坤宫给生母王嫔请安。
“主子,路上积雪虽扫了,但背阴处还有些冰碴子,仔细脚下。”青禾为他系好领下的青金石纽子,又递过一个暖烘烘的铜手炉。
“知道了。”胤禑接过手炉揣在怀里。
王进善在前头引路,青禾落后胤禑半步,翠喜则跟在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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