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敲打着翊坤宫的琉璃瓦,檐下积水沿着沟槽滴落,在青砖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空气里浮动着纸钱燃烧后的焦糊味,混着湿漉漉的泥土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小宫女青禾蜷缩在庑房角落的草席上。
“懒骨头!挺什么尸!”一个尖利的声音劈进耳朵,她猛地睁开眼,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她第一时间猜测自己可能是因为车祸的猛烈撞击而气管出血了。
可是这无良司机也太可恶了吧,她明明骑着电动车规规矩矩地在非机动车道,是他不打转向灯突然右转把连同自己在内的两辆电动车撞翻在地,这会还说什么“挺尸”。
必须和他大战个三百回合,青禾一鼓作气,手肘撑地借力起身。
触感传回的瞬间,她却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晚高峰闹哄哄的街道上,周遭似乎也安静得有点可怕。
还来不及细想,一个老头突然立在门口,青禾吓得魂飞魄散。
那老头怎么穿着清宫太监的衣服???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不就出个车祸吗,不想赔钱也没必要穿这样吓人吧!
“十八爷头七的经幡都挂歪了,还不滚去收拾!晦气东西,伺候主子不力,还有脸在这里躺尸装死。再不起来,仔细你的皮!”
天呐,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十八爷,什么经幡?
青禾吃惊得几乎要昏厥过去。极度的惊惧让她的心率直冲两百,快速的心跳让她的脸颊迅速变得通红,手指不停颤抖。
“先冷静,冷静,深呼吸,一、二、三、四......”
“还磨蹭!”她正在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老太监已经不耐烦透顶了,用力推搡了她一把。
青禾一个踉跄,扶着冰冷的墙壁才站稳身子。她不得已赶紧含糊地应了一声“是”,拖着灌铅似的双腿,跟在老太监后面穿过阴冷潮湿的夹道。
这里好像是故宫。
自己是误入人家拍戏的现场了吗?还是赶了一把潮流,也跟人家玩起穿越了?
就算是穿越,也得知道这里是什么朝代吧。看这太监的深蓝色宫装,应该是清朝的服饰。清朝......十八爷?雍正可没这么多儿子。那是康熙?还是乾隆?
青禾偷偷抬眼观察了一下四周,隔扇上只有简单的拐子纹,应该不是乾隆那个痴迷繁复雕饰的“十全老人”。
康熙朝,怎么会一场车祸就来到康熙朝了呢,这该怎么死,明天的班不去上,这个月的全勤可就没了呀。
思索间,青禾已经随着老太监来到一个宫殿门口。
老太监垂手侍立,自有内殿侍候的宫女迎上来:“公公来了,太医正在里头诊脉呢。”
沉重的殿门推开一条缝,昏暗的光线透出来,一股陈腐的暖意扑面而来,这是属于久病之人的特殊气味。
殿内光线晦暗,只在角落里点着两盏如豆的油灯,映得墙壁上人影幢幢。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浓重的药味里混杂着病人特有的体息。
一个穿着石青色官袍的老太医刚放下榻上病人的手腕,正对着一位面容愁苦的妇人摇头叹息:“......心脉将绝,气若游丝,虚不受补,药石罔效。娘娘,恕老臣无能,还是......还是预备着冲克吧。”
“我的儿啊......”那妇人身体一晃,被身边的宫女死死扶着,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
青禾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雕花拔步床上。
层层叠叠的锦被下,几乎看不出人形,只隆起一个瘦小的轮廓。露在锦被外的手腕苍白得近乎透明,腕骨像刀锋般突兀地支棱着,细瘦得仿佛一折就会断。
床上躺着一个清秀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此刻正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青灰的阴影,嘴唇干裂得翻起一层层白皮。
地上放着一个白瓷痰盂,里面赫然漂浮着几缕淡红的血丝,正慢慢晕染开来,如同落在水中的残梅。
都说清朝的皇子存活率不高,原来太医就是这样治病的?都还没干啥呢就心脉将绝了?
青禾的职业本能不合时宜地出现。
她悄悄往床榻靠近了几步,借着昏暗的光线屏息凝神地观察。少年的呼吸微弱浅促,胸廓起伏几乎看不真切。她学着一旁忙碌的宫女们,十分自然地佯装整理被角,指尖偷偷覆上少年的人迎脉。
指下传来紊乱的搏动,跳几下便突兀地停顿一下,又急促地跳几下。
典型的结代脉象。是心气衰竭,心律失常的表现。再看他的唇色,是缺氧的青紫,甲床也泛着不健康的暗紫色。
趁着妇人被宫女搀扶着离开的空档,青禾端起矮几上一碗早已凉透的药汁。
她闻了闻,又用指甲快速蘸了一滴用舌尖飞速舔过。
辛辣麻舌感直通头顶,是附子。剂量不轻的附子。
青禾暗暗摇头,直叹庸医。这要是自己上班的时候遇到的同行,早就拨打医务科电话投诉了。
附子虽然能回阳救逆,但毒性猛烈,用在这样一个心力衰竭、脉象结代的少年身上,无异于饮鸩止渴,难怪太医说药石罔效。这根本是在火上浇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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