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沉重的铁栓落下,声音像一口锈蚀的古钟,在狭窄的甬道里撞出沉闷而绝望的回响。最后一丝光亮,随着牢门的合拢,被彻底吞噬。
黑暗,浓稠如墨,带着霉菌、腐草和绝望混合发酵的腥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紧紧包裹。
林若微背靠着冰冷的石墙,缓缓坐下。粗糙的墙面摩擦着她的衣料,也摩擦着她的皮肤,那是一种砂纸般的、令人不适的触感。手腕上,木枷的边缘已经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但这点痛,远不及济世堂牌匾上那张刺眼的白纸来得尖锐。
她没有哭,也没有怒吼。
愤怒是最低效的情绪,是弱者无能的咆哮。而她,从来不是弱者。
她闭上眼睛,将外界的滴水声、远处囚犯的呻吟声、以及老鼠在草堆里窸窣穿行的声音,全部隔绝在意识之外。
“系统。”她在心中默念。
没有冰冷的机械音,没有半透明的面板。重生以来,系统早已与她的思维融为一体,如同她与生俱来的第二颗心脏,另一个大脑。此刻,它只是一个启动的指令,一个进入她精神世界“记忆宫殿”的钥匙。
眼前不再是漆黑的牢房,而是一个纯白色的、无限延伸的空间。空间的中央,悬浮着几幅动态的、全息般的影像。
那是今天下午,在济世堂门口发生的一切。
影像一:张三被抬来,他的妻子哭诉,她手中的“盘尼西林”针筒悬停。
“调取生命体征数据。”她冷冷地命令。
立刻,一系列只有她能看见的蓝色数据流,像瀑布一样从张三的影像上倾泻而下。
【心率:72次/分(平稳,非高烧病人应有的代偿性心动过速)】
【呼吸:18次/分(节律规整,无肺炎患者的呼吸困难体征)】
【瞳孔反应:对光反射存在,大小对称(非危重症迹象)】
【皮肤电反应:轻微升高(符合紧张、伪装情绪,而非病理性高热)】
每一个数据,都在无声地嘲笑着那场精湛的表演。她当初的直觉,在这里得到了最冰冷、最确凿的证实。他不是病人,他是一个演员。
影像二:她掀开张三的衣襟,手指按上他的胸口。
“调取触觉记忆分析。”
指尖下的触感被无限放大。皮肤的温度是正常的,只是因为紧张而有些许黏腻的冷汗。她准备编造的“尸斑”谎言落空,那一刻,她心中警铃大作。对方不怕她检查,因为他们确信,她查不出任何病理性的破绽。
这份自信,从何而来?
影像三:张三“招供”,妓女刺出毒针,张三毙命。
“慢放,倍率0.1x。”
妓女出手的瞬间被放慢了千百倍。那枚毒针,淬着幽蓝的光,精准地刺入张三后心的“神堂穴”。这不是一个普通妓女能有的身手和准头。而张三倒地时,口鼻流出的黑血,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分析毒物成分。”
【检测到微量氰化物。速效,致命。】
林若微的心,沉到了谷底。柳如烟的狠辣,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不仅要毁掉自己,还要灭掉所有活口,做得如此干净利落,不留余地。
最后,影像四定格在那张被篡改过的药方上。
“墨迹成分分析。”
她的目光,像最高倍的显微镜,扫过纸上的每一个字。
【“林若微”签名及前七味药:墨迹为松烟墨,色泽灰黑,边缘有轻微晕染,与济世堂所用墨锭一致。】
【“川乌”二字:墨迹为工业炭黑,色泽纯黑,边缘锐利,无晕染。书写时间,晚于前文约半个时辰。】
找到了。
这就是铁证。不是感觉,不是猜测,而是可以被量化的、无可辩驳的科学证据。
她将所有的线索在脑海中串联起来,如同缝合一道复杂的伤口。
柳如烟的计划,是一个环环相扣的死亡之局。
第一步,派张三装病,挑战“盘尼西林”的神话。无论她用不用,都是输。
第二步,她选择了心理战,逼张三招供,打乱了柳如烟的节奏。
第三步,柳如烟立刻启动备用方案——杀人灭口,用死尸和一张被篡改的药方,制造出“人证物证俱在”的绝杀之局。
这张药方,才是柳如烟真正的杀招。她算准了自己会被带走,算准了顺天府的官员会采信这张“物证”,更算准了,在百姓的恐慌和愤怒中,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柳如烟要的不是她入狱这么简单,她要的是自己身败名裂,再无翻身之日。
林若微缓缓睁开眼睛,白色的记忆宫殿消散,眼前依旧是那片化不开的黑暗。
她能感觉到,牢房的角落里,还有另一个呼吸声。那是一个老人,蜷缩在草堆里,像一截被遗忘的枯木,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是生命即将燃尽的腐朽气息。他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存在着,仿佛是这地狱里的一件陈设。
林若微没有理会他。她的心,像一台精密运转的仪器,正在飞速地计算着破局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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