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站在政务厅高大的拱窗边,精雕细琢的石框冰冷地硌着她的指尖。
窗外,奥特拉玛的首都正午喧嚣而有序,阳光将宏伟的建筑群染成一片金色,但她锐利的灰色眼眸却越过这片繁华,锁定在下方广场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三五成群的人像溪流中的浮萍般汇聚,围绕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褪色粗布长袍的男人,正挥舞着手臂,声音被距离和风声削弱,只留下断续而激昂的碎片飘上来:“…内心的宁静…唯有信仰…祂的慈光注视…”
慈光?
这个词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沉寂的心湖中漾开圈圈涟漪。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霞,那位并非凡人、姿容绝世、在她最绝望时刻予其新生的恩人。
霞离去时的话语再次清晰地回响在耳边,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信仰会如春雨后的野草,自然地在石缝与泥土间滋生。不必阻拦,磐石,观察即可。”
当时,她以军人的思维方式理解了这个命令:保持默许,不予干涉。
作为以铁血和秩序征服并统治这片土地的将军和总督,“不阻拦”几乎等同于“无视”。
但此刻,看着下方那些仰起的、带着渴望与迷茫面孔的民众,一个前所未有的、带着惊人诱惑力的念头破土而出:如果信仰注定要在这片土地上萌发,像霞所预言的那样……那么,为什么不能是由她,磐石,亲手为霞播下最完美、最正统的那一颗种子?
为霞做点什么。
这念头迅速燃烧起来,几乎成了一种灼人的渴望。
霞给予她的,远不止是一场战争的胜利或一个总督的权位。
那是一种近乎重塑灵魂的契机,一种让她这个只懂得钢铁与规则的人,窥见另一种更高层次存在与力量的可能。
这份恩情,沉重而温暖,绝非仅仅“不阻拦”就能偿还万一。
她猛地转身,黑色总督制服笔挺的硬质下摆在空气中划出利落的声响,肩章上的金属徽记冷光一闪。
“亚伦。”她的声音不高,却在空旷静谧的政务厅里显得异常清晰,带着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如同阴影般侍立在门廊下的黑甲亲卫队长立刻上前一步,甲胄发出轻微而沉闷的摩擦声。他覆着面甲的脸转向她,无声地等待指令。
“去查清楚,”磐石的指尖在冰冷的石质窗台上点了点,指向下方广场,“那些聚集起来听故事的人。他们听的是什么,谁在说,背后有没有人组织,信的是什么神,叫什么名号,教义是什么——一字不差,全部查清,报给我。”
“是,总督大人。”亚伦的声音透过面甲,显得沉闷而绝对服从。没有疑问,没有迟疑,他即刻转身离去,脚步声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命令下达得雷厉风行,而黑甲卫的效率更是惊人。
不过半日,夕阳还未完全沉入远山,厚厚一叠用密文写就的报告便已无声地呈于她那张巨大的、由整块黑曜石打磨而成的办公桌上。
她挥退了所有文书官和侍从,偌大的政务厅只剩下她一人。
她亲手点燃桌角的银制灯台,跳动的火焰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身后布满军事地图和政治疆界图的墙壁上。她就着这温暖而孤寂的光线,一页页,仔细翻阅那份报告。
报告极其详实,甚至记录了不同街头宣讲者略有出入的布道词。
内容大多杂乱、朴素,充满了民间想象的拼凑、对现实苦难的逃避以及对救赎的模糊渴望。
他们崇拜的神只名号不一,有时是抽象的光明之神,有时是古老的希望之神,偶尔,在极其零星的段落里,她会看到“宛若霞光之影”、“黎明前的指引之痕”这样模糊的措辞。
磐石修长而带着握剑老茧的手指,久久地点在那零星出现的“霞”字上。
太微弱了,像风中残烛;太边缘了,轻易就会被其他更响亮、更富感染力的名号所淹没。
她向后靠进高背椅,椅背上的浮雕硌着她的肩胛骨。
磐石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脑海中浮现的不是报告中那些杂乱无章的乞求与许诺,而是霞的身影,那么清晰,仿佛昨日才离去。
非人的力量,神性的慈悲,智慧的深邃,还有那份……让她心生敬畏的、难以言喻的崇高。这才是应该被传颂的,这才是配得上奥特拉玛的信仰核心!
一个清晰、完整、且带着磐石本人强烈风格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带着军人特有的简洁逻辑和总督的绝对权威。
她不需要这些散兵游勇般的街头布道者,他们的信仰过于廉价和混乱。
她要建立的,是一套全新的、清晰的、强大的信仰体系,以霞为核心,如同建造一座堡垒般严谨而坚固。
她再次召来亲卫队长亚伦。老人取下覆面甲,露出饱经风霜的脸和忠诚无比的眼睛。
“去,”她的声音平稳而有力,每个字都像钉入木板钉子,“召集宫内最好的文书官,要文笔最优美、最擅长编纂颂词和历史的。”她顿了顿,补充道,“注意方式,我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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