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金光缓缓收敛,如同潮水般退去,显露出下方被狂暴能量犁过、一片狼藉的赤脊山隘。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焦糊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间被强行撕裂后又勉强弥合的虚弱感。
凯尔瘫坐在铁脊宽厚的背脊上,双手死死抓住鞍具的边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颤抖。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那片空荡荡的天空。在那里,几秒钟前还翱翔着他十一个同生共死的战友和他们的伙伴。
铁脊也低垂着头颅,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发出低低的、带着无尽恐惧和悲鸣的呜咽,它暗金色的竖瞳里,倒映着那个缓缓从空中降落的、如同噩梦化身的金色身影。
霞轻盈地落在凯尔面前不远处的一块被能量削平的山岩上,足尖点地,没有激起一丝尘埃。
她那流淌着阳光般辉泽的金色长发在残余能量激起的微风中轻轻拂动,尖长的耳朵敏锐地捕捉着周围每一丝细微的声响,包括凯尔那如同破风箱般粗重、断断续续的喘息。
那双冰川般的湛蓝眼眸,平静无波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彻底崩溃的龙骑士。
“你知道…”霞的声音响起,清冷、空灵,如同冰珠落入玉盘,在这死寂的山隘中异常清晰,“…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金发…尖耳朵…呵…凯尔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霞的脸上。
这就是他们这近十天来,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北境荒野上空苦苦搜寻的目标?这就是让乌姆王寝食难安、不惜代价也要找出线索的“金发精灵”?
讽刺!巨大的讽刺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带来阵阵窒息般的绞痛。找到了又如何?整个中队都化作了尘埃!他宁愿自己从未见过她!
凯尔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杂音,却无法组成任何有意义的词句。
凯尔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或者说,他有没有听见霞的问题都是一个问题。
他的身体僵硬如石,哪怕没有镣铐,哪怕忠诚的铁脊就在身下、状态完好,他也生不出一丝一毫逃跑的念头。逃?往哪里逃?在这位存在面前,逃跑本身就是个笑话!
“你杀了我吧...”
凯尔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彻底的、万念俱灰的疲惫和绝望。死,是唯一的解脱。
他无法承受这份目睹一切却独活的重压,无法面对回到南大陆后那片注定降临的、更加恐怖的黑暗。
霞微微歪了歪头,尖耳随之轻轻一动。她看着凯尔这副彻底认命、只求速死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带着探究意味的弧度。
“你就不好奇?”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很多人都希望死前能多明白一些,死个明白。你倒好,”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诮,“想稀里糊涂地死去?像那些被你踩死的蚂蚁一样,连自己为何而死都不知道?”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终于刺破了凯尔那被绝望和恐惧层层包裹的意识外壳。
一丝微弱的光亮,或者说,一种被强行点燃的、混杂着痛苦和不甘的疑惑,在他空洞的眼神深处挣扎着点燃。他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茫然地、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困惑,望向霞。
霞迎上他的目光,那冰川般的蓝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怜悯又似嘲讽的微光。
“我呢,”霞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也不是个滥杀之人。”
凯尔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那刚刚燃起的微弱光芒瞬间被愤怒和难以置信所取代!不是滥杀之人?!就在刚才!就在他眼前!十一条鲜活的生命!连同他们强大的飞龙伙伴!瞬间化为了乌有!这还不是滥杀?!
霞仿佛没看到他眼中的怒火,继续用那种平淡得令人心寒的语气说道:“他们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
凯尔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刚才的虚弱和绝望被一股狂暴的怒火瞬间冲散!他猛地挺直了身体,额头上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眼球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
“什么…什么叫罪有应得?!基利曼!!”他吼着那个刚刚化为碎肉的好友的名字,“他…他手上没沾过一条无辜的人命!他连只鸡都没亲手杀过!他家里…他家里还有个心爱的姑娘在等他回去成亲!!”凯尔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愤怒与悲痛交织,“你!你就这么…就这么把他…把他…”
后面的话,他哽咽着说不下去,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基利曼和石鳞在金色身影下无声爆裂的血腥慢放。
看着凯尔这副因愤怒而面目狰狞、为逝去战友“辩白”的模样,霞的脸上,终于不再是完全的冰冷。一丝极淡的、如同发现有趣玩具般的“兴趣”,在她那双非人的蓝眸中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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