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清晨,在稀疏的鸡鸣和早市隐约的喧嚣中到来。阳光透过窗棂上的薄纸,在厢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驱散了夜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份沉重与未知。
陈九阴醒来时,感觉比前几日要好上些许。虽然周身依旧疼痛难忍,经脉如同干涸河床般涩滞,但至少意识清明,不再像之前那样昏沉。他尝试着微微调动神念,感应眉心处的阴阳镜碎片。那碎片依旧散发着温润清辉,与他的魂魄联系似乎更紧密了一分,如同一个不断释放着微弱生机的泉眼,缓慢滋养着他破碎的根基。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碎片中蕴含的某些古老符文,正在与他的魂力产生极其微弱的共鸣,只是他现在太过虚弱,无法深入探究。
李玉柔端来了煎好的汤药和清粥小菜。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中的惊慌失措少了许多,多了几分坚毅。她细心地将陈九阴扶起,垫好靠枕,然后一勺一勺地喂他喝药。动作轻柔,眼神专注。
“先生,感觉可好些了?”她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期盼。
“嗯,略有起色。”陈九阴点了点头,声音虽然沙哑,但比之前多了些力气。他的目光落在李玉柔眉心那点若隐若现的黑芒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鬼胎本源的气息,似乎比昨日更凝实了一分,虽然依旧被那丝混沌气息和她的意志压制着,但如同蛰伏的毒蛇,随时可能暴起。“你感觉如何?体内那股气息,可有异动?”
李玉柔放下药碗,轻轻摇头:“还好,只是夜里偶尔会觉得心口发闷,像是压着块石头。按照先生教的方法凝神静气,便能缓解一些。”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先生,我……我是不是迟早会变成怪物?”
陈九阴看着她眼中深藏的恐惧,心中暗叹。这鬼胎本源与魂魄纠缠,凶险异常,强行驱除几乎等同魂飞魄散,唯有疏导净化,或寻得特定机缘,方有一线生机。但这话他此刻不能说,徒增其恐慌。
“莫要胡思乱想。”陈九阴放缓了声音,“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这幽冥之力虽是阴邪,却也属天地之气的一种。待我恢复些元气,再细细探究,未必不能找到转化或克制之法。眼下你最要紧的,是稳住心神,切勿被其负面情绪侵蚀。”
正说话间,柳明轩推门走了进来。他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布长衫,胡须修剪整齐,虽然面容依旧清瘦,眼神却锐利如鹰,周身气息沉凝,显然伤势恢复得不错,修为似乎还有所精进。失去至亲的悲痛和连番恶战的洗礼,如同磨刀石,将他这块璞玉打磨得愈发锋芒内敛。
“九阴兄,气色见好。”柳明轩走到床边,看了看陈九阴的脸色,微微颔首,随即神色转为凝重,“福伯刚才出去打探消息回来,情况不太妙。”
“哦?城中又出事了?”陈九阴问道。
“不止是城中。”柳明轩压低了声音,“福伯说,最近城里人心惶惶,除了前几日牲畜离奇死亡的事情,昨夜又发生了两起怪事。城东李铁匠家的闺女,好端端的突然癔症发作,胡言乱语,说见到了死去的爷爷要带她走;更蹊跷的是,县衙大牢里关着的一个江洋大盗,昨夜竟无声无息地死在了牢里,仵作验尸,说是魂魄离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勾走了。”
陈九阴闻言,眼神一凝。阳寿未尽而魂魄离体,这绝非正常现象。
柳明轩继续道:“这还只是本地。福伯从过往商旅口中得知,近段时间,方圆数百里都不太平。好几个乡镇都传闻闹鬼,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整村人莫名昏睡不醒,或是夜半听到阴兵过境的怪声。官府疲于应付匪患和流民,对这些怪力乱神之事,多是敷衍了事。”
听到“阴兵过境”四个字,陈九阴心中一动,联想到了昨夜神识所见的“新鬼上任”景象。他沉吟片刻,道:“柳兄,你所闻之事,恐怕并非孤立。阳间战乱频仍,死亡骤增,怨气冲天,已然严重扰乱了阴阳秩序。我昨夜神识恍惚间,似有所感……阴司那边,恐怕也出了大变故。”
“阴司变故?”柳明轩和李玉柔都看向他。
陈九阴将昨夜感知到柳依依成为引路鬼差,以及阴司因魂魄激增而仓促提拔新鬼任职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末了,他沉声道:“这种‘改革’,看似是应对之策,实则隐患极大。新死之鬼,心性未定,怨念未消,骤然赋予职权,难保不会滥用;而阴司旧有体系被打乱,权责不清,更容易滋生腐败和混乱。阳间之乱,已开始反向侵蚀阴间秩序了。”
柳明轩脸色凝重:“如此一来,阴阳两界岂不陷入恶性循环?阳间越乱,阴司越堵;阴司越乱,滞留阳间或逃脱监管的邪祟便越多,阳间就更不太平。”
“正是此理。”陈九阴颔首,“而且,我怀疑那些离奇死亡的牲畜,乃至活人魂魄离体的事件,未必是寻常妖邪所为,很可能与阴司秩序混乱,某些新上任的‘鬼差’办事不力,甚或是趁机作恶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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