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中的三日休憩,如同暴风雨海中一处勉强避风的礁石洞穴,给予了伤痕累累的三人一丝喘息之机。然而,身体的创伤或可缓慢愈合,深植于灵魂与记忆中的惊涛骇浪,却远非几日静养所能平息。
决定前往百里外那座有柳家商号的小城后,柳明轩便着手准备。他褪下了原先那身已破损不堪的华服,换上了从附近废弃村落里寻来的粗布衣裳,虽略显宽大陈旧,却掩不住他眉宇间那份自幼熏陶出的清贵之气。他将长发随意束起,用一根削尖的木簪固定,脸上胡茬也未及清理,平添了几分落拓与沧桑。昔日讲究排场的世家公子,如今一切从简,只求实用。他将剩余不多的丹药仔细分装,又用庙中寻到的破旧水囊灌满了清水。
陈九阴依旧虚弱,大部分时间处于昏睡之中。柳明轩用庙中残存的破旧门板和干燥藤条,勉强扎成了一个简易的担架。动身那日,晨雾未散,山间弥漫着湿冷的寒气。柳明轩小心地将陈九阴挪到担架上,用一件旧衣垫好头颈。李玉柔则默默地将所剩无几的干粮包好,眼神始终不离陈九阴苍白的面容。
“走吧。”柳明轩低沉地说了一声,抬起担架前端。李玉柔赶紧上前抬起后端,她身体尚未完全复原,抬起担架颇感吃力,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山路崎岖,荆棘丛生。柳明轩在前,凭借着过往狩猎和游历的经验,尽量选择相对平坦的路径。李玉柔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额上很快沁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但她始终努力保持着担架的平稳,生怕颠簸加重了陈九阴的伤势。
陈九阴在颠簸中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时,他能感受到身体各处传来的、如同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的剧痛,尤其是眉心处,那阴阳镜碎片与魂魄融合的地方,更是传来一阵阵灼热与冰寒交替的奇异痛楚。他尝试着凝神内视,只见体内情况依旧惨淡,经脉如枯竭的河床,布满了细微的裂痕,丹田气海空空荡荡,唯有识海中那点微弱的魂光,在碎片散发的清辉滋养下,如同星火般顽强闪烁。他无法调动丝毫法力,甚至连抬起手指都极为困难,只能被动地感受着这具残破身躯的每一次疼痛与颠簸,以及那缓慢到几乎难以察觉的修复过程。
偶尔,在意识模糊的边界,他会捕捉到一些破碎的光影和声音——是那古镇血月下的狰狞鬼影,是阴阳镜碎裂时的刺目光芒,是柳依依消散前那解脱又带着无尽哀伤的眼神,还有……李玉柔体内那令他心悸的、属于幽冥深处的冰冷气息。这些碎片交织在一起,化作噩梦,纠缠着他本就脆弱的魂魄。
午间,三人在一处溪流边停下歇息。柳明轩去取水,李玉柔则用沾湿的布巾,仔细地替陈九阴擦拭脸颊和干裂的嘴唇。她的动作极轻,生怕惊扰了他。
陈九阴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李玉柔写满担忧的憔悴面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显得她柔弱无助。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沙哑的气音。
“先生,先喝水。”李玉柔连忙将水囊凑到他嘴边。
喝了几口水,陈九阴才感觉喉咙舒服了些。他目光转向正在溪边警戒的柳明轩的背影,那背影挺拔却难掩孤寂与沉重。
“柳兄……辛苦了……”他低声说。
李玉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中满是感激与愧疚:“嗯,若不是柳大哥,我们……”她低下头,声音哽咽,“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们……”
陈九阴微微摇头,想安慰她,却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沫。李玉柔吓得脸色煞白,慌忙替他擦拭。
“不……怪你……”陈九阴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是那……幕后黑手……无瞳之眼……咳咳……”提到这个名字,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次冥婚事件,绝非偶然,那诡异的教派,其图谋之深,手段之狠,远超寻常邪祟。
歇息片刻后,三人继续赶路。越靠近山外,道路逐渐平坦了些,但李玉柔的体力消耗也接近极限。她脚步虚浮,好几次险些摔倒,全靠一股意志力强撑着。
柳明轩察觉到了她的状态,在一个岔路口停下,沉声道:“李姑娘,换我来吧,你歇歇脚。”
李玉柔本想拒绝,但实在没有力气,只好点头。柳明轩将担架前端固定在一棵树下,与李玉柔交换了位置。他力量远胜李玉柔,担架顿时平稳了许多。
夕阳西下,天边燃起绚烂的晚霞,将山林染上一层暖金色。但这份美景却无人欣赏。他们寻了一处背风的山崖下过夜。柳明轩生起一小堆篝火,驱散夜间的寒意和可能靠近的野兽。
火光跳跃,映照着三人沉默的脸庞。柳明轩擦拭着他的长剑,剑身映出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有悲伤,有仇恨,更有一种破而后立的坚定。家传玉佩已碎,妹妹惨死,这接连的打击没有击垮他,反而将他锤炼得更加沉静锋利。他知道,悲伤无用,唯有握紧手中的剑,才能斩断前路的荆棘,为妹妹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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