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路途,比陈九阴预想的更加艰难。
时值盛夏,天气闷热异常,但自古镇那场灾变之后,天地间的阴阳之气便始终紊乱不堪。白日里太阳毒辣,却总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郁之气;到了夜间,则阴风四起,寒露深重,仿佛提前入了秋。官道两旁,草木蔫头耷脑,时常见到倒毙路旁的牲畜尸体,蝇虫围绕,散发着腐臭。
更令人心悸的是,越往南走,遇到的怪事便越多。
荒村野店中,时常能听到关于“闹鬼”的传闻。不是东家媳妇夜半被鬼压床,就是西村孩童莫名丢了魂,请了神婆道士,往往也只能暂时平息,过不了多久又再次发作。一些小规模的、原因不明的疫病也开始在村落间流传,人心惶惶。
陈九阴心知,这是阴阳失衡、幽冥之气泄漏阳间加剧的征兆。锁龙井虽未彻底破封,但鬼门关投影的出现和阴阳镜的破碎,已然对世间法则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那些原本该安分待在阴间的孤魂野鬼、乃至一些更弱小的邪祟,如今都能更轻易地窥探甚至踏足阳世,吸食生灵阳气,滋扰人间。
他自身的状态也并未好转多少。经脉的损伤非一朝一夕能够恢复,每日只能勉强运转一丝微薄的法力,温养那残破的丹田。倒是眉心那枚阴阳镜碎片,似乎与他残存的魂魄结合得越发紧密,那种奇特的“阴阳视野”运用起来也稍微顺畅了些许,不再每次都带来剧烈的头痛。但他能感觉到,这碎片的力量更深层的东西,依旧被牢牢锁着,仿佛缺少一把关键的“钥匙”。
李玉柔一路默默跟随,照顾着陈九阴的起居。这个曾经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经历了家破人亡、生死磨难,眉宇间褪去了稚嫩,多了几分坚毅和沉静。她似乎将对邪教的仇恨和对未来的茫然,都化作了对陈九阴无微不至的照料上。
陈九阴也开始履行师责,在休息时,会向她传授一些最基础的呼吸吐纳之法、辨识草药、以及阴阳五行、鬼神灵魅的基础常识。李玉柔学得极为认真,她天赋虽非绝顶,但心性坚韧,记忆力颇佳,进步速度倒让陈九阴有些意外。
“先生,按您所说,那无瞳之眼教派妄图释放‘源血之恶’,重塑三界,他们…真的能成功吗?”一日夜晚,露宿在一处破败山神庙时,李玉柔忍不住问道。
陈九阴拨弄着篝火,火光映照着他消瘦却轮廓分明的侧脸:“天地自有其运行法则,阴阳平衡乃万物根基。强行逆转,如同逆水行舟,纵能得逞一时,终将招致更大的反噬覆灭。然其过程,注定尸山血海,苍生罹难。我等修行之人,力所能及处,便不能坐视。”
他顿了顿,看向李玉柔:“修行之路,亦是与天争命,但争的是自身超脱,而非践踏众生。切记,力量无分正邪,人心才有善恶。你若日后有所成,万不可被力量迷失本心。”
李玉柔郑重地点了点头,将这番话深深记在心里。她看着陈九阴在火光下显得有些深邃的眼眸,心跳莫名快了几拍,连忙低下头,掩饰般地添了根柴火。
又行了十余日,两人进入黔东南地界。此处山高林密,苗、侗、汉杂居,民俗迥异,信仰繁杂,空气中弥漫的异样气息也越发浓郁。
这日傍晚,两人为了赶路,错过了宿头,眼见天色彻底暗下,乌云蔽月,四野荒凉,只有前方山坳里隐约透着几点微弱灯火。
“前面似有个寨子,去寻个地方借宿吧。”陈九阴蹙眉道,他隐约感觉到那寨子上空缭绕着一股不祥的气息,但荒山野岭,别无选择。
靠近寨子,才发现这是一个规模不小的侗族寨子,吊脚楼依山而建,鳞次栉比。但此刻寨子却静得出奇,听不到寻常村寨该有的犬吠人声,只有那几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如同鬼火。
寨口立着两根高大的图腾柱,上面雕刻着狰狞的鬼面和一些看不懂的符文,柱下摆放着一些祭祀用的牲畜头骨,气氛肃杀而诡异。
“这寨子…好像不对劲。”李玉柔有些害怕地靠近陈九阴。
陈九阴神色凝重,他的阴阳视野下,能看到整个寨子被一股浓郁的、带着血腥味的黑灰色瘴气笼罩,其中更夹杂着无数痛苦扭曲的细小面孔,那是惨死之人的残魂怨念!
“跟紧我,小心戒备。”陈九阴低声嘱咐,当先向寨内走去。
寨子里空空荡荡,不见人影。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门楣上大多贴着各种画满符咒的黄纸或兽皮,有些门口还洒着石灰和鸡血,显然是在抵御着什么。
直到寨子中央的鼓楼广场,才看到黑压压地聚集了全寨的人。男女老幼皆跪伏在地,面向广场中央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人人面带恐惧,瑟瑟发抖。
高台上,一个穿着繁复黑色绣花侗衣、头戴银冠、脸上涂满油彩的的老妪,正手持一个黑陶罐,围绕着中央一根燃烧着绿色火焰的木桩跳着诡异的舞蹈。她口中念念有词,是一种古老而拗口的侗族巫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