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蒙蒙亮,江雾尚未完全散去,百味楼后院厨房的灯火却早已亮起。
林清晏系着干净的围裙,正站在灶台前,神情专注地盯着一个小砂锅。
锅里熬着的是给受伤潜伏者准备的汤药,用的是他昨晚就配好的药材,文火慢炖了近两个时辰,此刻正咕嘟咕嘟地冒着带着苦涩药香的热气。
他小心地将药汁滤出,盛在一个粗陶碗里,又拿出两个油纸包,里面是刚出锅不久、还温热的肉包和几个煮鸡蛋。
准备妥当后,他端着托盘,慢悠悠地走向后院小门。
然而,当他推开小门,踏入那条尚沉浸在黎明寂静中的小巷时,脚步却顿住了。
巷子里空无一人。
只有那棵歪脖子老柳树在晨雾中静立,树下那片阴影里,再无昨夜那微弱而痛苦的气息。
林清晏脸上的慵懒闲适瞬间褪去,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他快步走到柳树下,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
那里没有任何打斗或挣扎的痕迹,只有一些凌乱的脚印和…几滴早已干涸发黑的、不易察觉的血点。
他蹲下身,手指沾了点那黑褐色的痕迹,凑近鼻尖嗅了嗅,脸色微微一沉。
不是普通的血迹,带着一股极淡的、特殊的腥气。
他沉默地站起身,看了看手里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和食物,轻轻叹了口气,将托盘放在柳树根旁,仿佛那人只是暂时离开,还会回来取用一般。
然后,他转身,步履依旧看似悠闲,却比来时快了几分,返回了百味楼后院,轻轻关上了小门。
厨房里,陆云霁正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灶膛里跳跃的火苗。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师兄弟二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林清晏微微摇了摇头。
陆云霁眸光一黯,垂下了眼睫。
昨夜那人拼死传递出消息,终究还是没能等到援手。
林清晏走到水槽边,慢慢清洗着那只并未送出的药碗,水流声哗哗作响。
他背对着陆云霁,声音听不出情绪,却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是个硬骨头。伤成那样,撑了一夜…可惜了。”
他将洗净的碗放好,擦干手,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平日那副懒洋洋的神情,只是眼底没什么笑意:
“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先把眼前顾好吧。”
他朝陆云霁伸出手。
陆云霁从怀中取出那个微沉的油布包,递了过去。
林清晏接过,并未立刻打开,而是用手指仔细摩挲着油布包的表面和棱角,又掂了掂分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走到厨房角落光线最好的地方,这才小心翼翼地拆开油布。
里面露出的,并非什么机密信件或奇特物件,而是一本厚厚的、封面没有任何标识的旧账簿。
纸质粗糙,边角磨损严重,显然经常被翻动。
林清晏翻开账簿,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略显潦草的记录。
记录的并非银钱往来,而是一笔笔看似普通的货物交接——
某月某日,收峡州卫废箭簇三百斤;
某月某日,出精铁锭二百五十斤;
某月某日,收废旧刀剑一批;
某月某日,出某种型号的弩机零件若干…
记录的双方,一方标注着简单的代号,另一方,则赫然盖着“峡州卫军械库”的核验印章!
林清晏的目光迅速扫过这些记录,手指在其中几项关于“精铁锭”出库和“弩机零件”出库的记录上重点敲了敲,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果然…玩的是这套。”
他低声自语,
“倒卖军械,以旧换新,或是将淘汰的军械拆分,将精铁等材料偷偷流出,重新冶炼打造…这可是杀头的买卖。怪不得要灭口。”
他继续往后翻,账簿后面几页,记录的则是一些银钱往来,数额不小,收款人姓名模糊,但其中几个时间点,恰好与金鳞镖局货物被劫、排帮木排散架的时间吻合!
更重要的是,在最后一页的夹层里,小心地叠着一小张薄绢。
展开一看,上面用极细的笔描绘着一种结构复杂、带有放血槽和倒钩的奇特水下犁锚的构造图!
旁边还有小字标注:适用于快船,破木排、沉货船,效佳。
一切,似乎都串联了起来。
峡州卫内部有人勾结唐门败类,利用职权倒卖、改造军械,并制造了这种专门用于在水下破坏木排和货船的工具。
他们一边用“阎罗泣”劫镖杀人,一边用水下犁锚制造事故,完美地嫁祸给排帮和金鳞镖局,挑起双方争斗!
林清晏合上账簿,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神复杂:
“难怪查不出线索…下手的是精通水性的军中好手,用的是特制的军械,事后还有官府背景遮掩…好手段,好算计。”
他看向陆云霁:
“这东西,是捅破天的证据。也是催命的符咒。”
他晃了晃账簿,
“昨夜那人,怕是峡州卫军械库里某个还有点良知的文书小吏,发现了猫腻,偷偷记了下来,想留个后手,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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